第26章 谷雨·萍始生-《时序师》

  章节引子:萍始生,鸣鸠拂其羽。当浮萍悄然覆盖水面,往日的低语便在新的涟漪下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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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残月化作的光尘,如同被风吹散的余烬,无声地消融在密室冰冷的空气里。那些记载着失败盟约的龟甲玉片残骸,也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灵性,变得与普通顽石无异,散落在尘埃中。

  苏砚独自站在寂静的黑暗里,良久未动。残月最后的话语,那充满血泪的控诉与疲惫的释然,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他的心头。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持书人”与“时序之源”这份荣耀与责任的背后,所承载的,不仅仅是力量与使命,更有漫长岁月中积淀的、无法轻易抹去的阴影与罪孽。

  寒铮的极端,残月的悲剧,都源于这份盟约执行过程中的偏差与残酷。

  他弯腰,小心地将那些辰契残片一一拾起,入手冰凉,再也感受不到任何时间的波动。它们只是历史的证物,沉默地诉说着一段被遗忘的伤痛。

  离开这片即将被推平重建的旧城区,外界的阳光有些刺眼。城市的喧嚣重新涌入耳中,仿佛刚才那密室中的一切只是一场不真实的梦魇。但苏砚知道,那不是梦。那份沉重,是真实的。

  他没有立刻返回四时书屋,而是绕路去了古树巷。

  巷子依旧幽静,青石板路湿漉,古木苍翠。那株老桃树静静地立在巷尾,桃花依旧灼灼,只是那份因召唤而生的奇异活力已然内敛,恢复了千年古木应有的沉静。石案上的玉质辰契温润如初,上面他与小满的名字,与古老的符文交融,散发着稳定而柔和的光辉。

  他站在桃树下,仰望着那繁花与虬枝。

  “他……消失了。”苏砚轻声说道,不知是在对谁言说。

  桃树的枝叶无风自动,发出沙沙的轻响,那苍老的、由光与叶构成的面容并未显现,但一股平和而带着些许叹息意味的意念,缓缓流入苏砚的心间。

  “知往矣,非今之责。然鉴往知来,可免覆辙。盟约非枷锁,乃指引。平衡之道,存乎一心。”

  意念平和,并未对残月的过往做出过多评价,只是提醒苏砚,过去无法改变,但可以作为未来的借鉴。盟约本身是工具,是方法,关键在于使用它的人秉持何种心意。

  苏砚默然。他明白司辰之灵的意思。盟约的力量与责任已然加身,他无法改变历史,但他可以决定未来如何行使这份职责。残月的悲剧,寒铮的疯狂,都是警示。他必须时刻警醒,不忘初心,避免让“维系平衡”变成另一种形式的“绝对掌控”或“无情牺牲”。

  他将那几片冰冷的辰契残骸,轻轻放在了石案之下,与泥土接触。让它们归于尘土,或许是最好的归宿。

  做完这一切,他心中的沉重并未完全消散,却多了一份明晰与坚定。

  回到四时书屋时,已是傍晚。夕阳的余晖将书店染成温暖的橙色。小满正坐在窗边,摆弄着那株桃枝,上面的花苞又绽开了几朵,满室清香。她感应到苏砚归来,抬头望去,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中的异样。

  “哥,怎么了?”

  苏砚走到她身边,看着窗外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将残月的事情,以及那些辰契残片背后的故事,缓缓道来。

  小满听着,脸色渐渐发白,握住桃枝的手指微微收紧。她没想到,在她和哥哥之前,时序之源的“传承”竟然经历过如此黑暗血腥的方式。残月的遭遇,让她感同身受般一阵心悸。

  “所以……我们……”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们是我们。”苏砚转过身,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语气斩钉截铁,“盟约是工具,如何使用它,在于我们。残月的悲剧,在于当时执行盟约的人心出现了偏差。我们不会让历史重演。”

  他伸出手,掌心向上,一丝温和的、带着滋养意味的时序力流淌而出,那是【谷雨】节气的气息。“谷雨,雨生百谷。我们要做的,是滋养,是引导,是共生,而不是筛选与牺牲。”

  小满看着哥哥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定与清澈,心中的不安渐渐被抚平。她用力点了点头,也将自己的手放在苏砚的手上,金色的本源之力与他的节气之力温和交融,散发出令人心安的气息。

  “嗯!我们一起。”

  就在这时,书店的门被推开,风铃叮咚。白露走了进来,她脸上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表情。

  “协会对古树巷事件的最终评估出来了。”她将一份文件放在柜台上,“定性为‘良性古老契约激活’,建议观察与合作,不予干预。墨老在其中起了关键作用。”

  她看了看苏砚和小满,敏锐地感觉到两人之间气氛的微妙变化,但没有多问,只是继续说道:“另外,根据辰契激活后全球时间流的监测数据显示,之前那些零散的时间异常现象,出现频率和强度已经下降到背景噪音级别。整个世界的时序基底,似乎因为盟约的正式续写,进入了一个更加……稳定而活跃的新阶段。”

  就像谷雨时节的雨水,不仅滋润了禾苗,也让池塘水面生出了浮萍。旧的涟漪渐渐平息,新的生机则在更加稳固的基础上悄然萌发。

  残月的阴影,如同水底的沉渣,暂时被新生的浮萍所覆盖,沉寂下去。但它并未消失,它成为了盟约历史中沉重的一页,也成为了苏砚和小满前行路上一面时刻警示的镜子。

  苏砚拿起那份文件,看了看,又望向窗外已然降临的夜色,以及夜色中那片因时序平稳而显得格外安宁的城市。

  “知道了。”他轻声说道。

  谷雨已至,萍水始生。旧的篇章翻过,新的职责正式开始。巡狩四时,抚平涟漪——这将是他们作为持书人与时序之源,漫长而坚定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