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是谁杀死了卫槐绛10-《我继承了魔女的百万遗产》

  南定司主使办公室内,陈旧书籍的墨香被突然推开的门外寒风吹散。

  甘承宁正一脸愁容地布置着房间内的装饰,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回头一看,惊讶地攥紧了手中的白花。

  “您,您怎么回来了……”他看起来有些心虚,想要藏住什么东西。

  卫槐绛环视着房间,指着自己办公台后一个硕大的花圈问:“这是……给我的吗?”

  “不是不是!”甘承宁察觉自己失态,连忙找补,“那个……我们其实都不相信您已经死了,是副使大人说要将计就计……我这不想着,做戏做全套……”

  “啊~做戏呐。挺好,放着吧!等皿潮生回来看见这一幕,一定会好好嘉奖你的。”卫槐绛丢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甘承宁一个人呆在办公室里。

  甘承宁愣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朵做装饰的白色纸扎花。

  南定君大人刚刚是不是在开玩笑?她学会开玩笑了?

  她竟然。会开玩笑了?

  冰冷的手术台上,医师们穿着厚重的防护服正在为云此时处理那一身触目惊心的伤口。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看起来瘆人,其实除了肩膀上被撕咬下的缺口,其它也不过是一些啄伤。

  想让缺失的身躯重新长出血肉着实费力,几名医师轮流接力,耗费了灵力才勉强补齐残缺。

  卫槐绛换下那套千疮百孔的衣服后来到手术室外,就见皿潮生站在玻璃仓外一脸凝重。

  “怎么了?”她问。

  皿潮生指着玻璃另一面手术室里的场景,说:“他的血……对普通安定使和物品并不能起到腐蚀作用。”

  卫槐绛点点头:“这是罗刹血,只腐蚀自身带有灵力的物体。虽然我并不知道这种血型的来源,但有一点我可以确定。一种可以破坏灵力的血液,绝对不可以让任何人得到。否则,我们所建造的结界便如薄纸一样,毫无作用。”

  “引起骚乱的两人都已解决,可惜没能找出他们背后的黑手。敌在暗,这局不好解啊!”皿潮生说。

  卫槐绛深呼吸一口气,满腔的消毒水味刺得她脑子一昏。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听得手术器械碰撞之声透过玻璃传来,沉闷至极。

  她问:“里应外合传递消息的内鬼可有抓到?”

  “嗯。”皿潮生若有所思地望着她,“是日常科科长,祁怜桑。”

  阴暗的石壁上凝结着因呼吸而产生的水珠,在火把映照下宛如一串串血泪。双重铁栅栏内,祁怜桑眼神呆滞地跪在冰冷的寒砖上,任由凌乱的发丝遮住半边脸庞。

  “祁怜桑科长,你为何要背叛南定司?”扩音器里的质问在地牢中回荡,激起阵阵回声。

  她对周围的一切都充耳不闻,像是一尊风化已久的石像。直到牢门铁链哗啦作响,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腐臭难闻的地牢中飘来淡淡的槐木清香。

  “怜桑。”卫槐绛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为何要背叛南定司?”

  祁怜桑浑身一颤,如回魂一般缓缓抬头。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嘴唇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脸上却挂着欣喜的笑容:“您……您没死?”

  卫槐绛站在牢门前负手而立,垂眸:“羌山事后,我便告知过你们,在查清楚事情之前我不能死。我一定会顺应钟云师傅的嘱托,保护好南定司。”

  她顿了顿,看向手指间残留的腐蚀疤痕:“以木偶身躯行走世间,能避免很多麻烦。”

  “原来,是替身啊……”祁怜桑一下失去了力气,瘫坐下来。

  卫槐绛看着面前这个满脸疲惫的人儿继续问:“作为一名从小在初月科长大的安定使,我想知道,你为何会背叛南定司?”

  祁怜桑抬起的脸庞露出一丝苦笑,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一个字。眼角的泪花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地牢寒冰刺骨的砖石上,溅出一个又一个泪花。

  “说不出来……是吗?”卫槐绛抬手,降魂铃应召出现。它激动地闪着红光,仿佛迫不及待要吞噬面前的“美味”。

  巡视科科长断常盯着卫槐绛手里的降魂铃,大惊:“大人!祁科长毕竟...毕竟为南定司效力多年!您……能不能留个全尸?”

  卫槐绛在断常的肩膀上轻拍一下:“放心,不是要处死她。”

  断常看着一旁嗡嗡作响的降魂铃,心有余悸:“那您……”

  “我只是……”卫槐绛走到祁怜桑面前,将降魂铃对着她的额头,“想知道一切的真相。”

  随着她最后一字落音,铃铛迸发出强大的灵力,血红的丝线一道道钻入祁怜桑的身体,古老咒言伴随血色丝线在地牢中回荡:

  “西王幻术——提魂!”

  祁怜桑身躯一怔,身体被血色丝线贯穿的地方溢出缕缕银雾,在地牢半空凝结成一段模糊的画面。火把的火焰瞬间高涨,将众人一下拉入这段独属于祁科长过去的回忆独白。

  【在遇见卫槐绛之前,我以为自己会永远流浪在市井小巷。

  藏身于残破断壁残垣,听风声呜咽,数着从指缝漏下的星光便是我夜晚唯一的兴趣。这一点,哪怕是在被南定司收养后也不曾更改。

  南定司的安定使们从野外一处破旧小庙找到了沉睡在神像脚下的我。他们带走了我,也带走了许多像我一样小小的孩子。

  他们说,我们会在一个叫初月科的府邸学习、练武,直到长大,成为安定使的一部分。

  府邸很大,藏身于巨大的森林中间。不仅有书阁、练武场,还有一处开满各异植物的后花园。但最让我在意的,是那个总独坐于屋檐高处的小女孩。

  她比我小,应该只有四五岁,也不爱说话。

  每日练功回宿舍,都能在府邸东南角屋檐上看见她。清晨的风吹拂过她的衣角,将那乌黑的发丝微微扬起。我时常仰头望着她,怀疑她是不是一只忘了怎么飞翔的鸟。

  “今日过节,带你们去城里玩玩。”

  安定使们难得允许我们出府邸。

  他们总说外面很危险,如果没有练就一身本事很可能便一去不复返。我对他们说的话总是半信半疑,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集市喧嚣、糖画甜香,我许久没有闻到过了。

  那一天我很高兴,攥着分到的零花钱,在人群里钻来钻去。等安定使们将意犹未尽的我们带回初月科时,已是黄昏。我站在列队里抬头望去,东南角的屋檐,她还在那里。

  “安定使姐姐,她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出去玩?”列队中其他小孩问出了我心中的疑问。

  那名安定使姐姐喉头滚动,朝我们笑笑,似略微有些恐惧:“南定君大人吩咐过,她是不能出府的。”

  年幼的小孩嘴里没个轻重,七嘴八舌议论起来:“啊?那不是好可怜?”

  是啊!好可怜。

  我摸了摸怀里剩下的糖葫芦,突然做了个决定。

  入夜,查寝结束后,我第一次违背了初月科的规定偷偷跑出宿舍。攀着瓦片,手脚并用爬上屋顶,她果然还坐在原地。

  山里夜晚的风有些大,我张开双臂摇摇晃晃地走到她身边,一屁股坐下,宝贝似得掏出怀里藏了许久的糖葫芦。

  “这个给你!可甜了!”

  她没有反应,依旧望着远方。可那边除了一片茂密的树林之外,什么都没有。

  我歪着头凑近她问:“你是不是因为不能出去玩,所以不高兴?”

  她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却仍不回答。

  “没关系!下次我们去求南定君大人一起去玩,你不要不开心好不好?”我笑嘻嘻地晃了晃小短腿,满脑子里都是在回味今日的美食,“我们去集市买糖人、吃馄饨,听说到了夜里还有烟花……”

  “那孩子!怎么在那么高的地方,快下来!”我回味着,底下却传来安定使姐姐的呵斥。

  “糟了!”我手忙脚乱地把糖葫芦塞进她的掌心,“这个送你,真得很好吃!”

  被安定使姐姐抓住的话,明天肯定会被罚抄书,我最讨厌抄书了!

  我飞快溜下屋檐,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她依旧坐在那,安定使姐姐也并未驱赶她。

  只是不同的是,她的手里多了一根我送的糖葫芦。

  她应该会吃的吧?我想。

  后来,在我软磨硬泡的不懈努力下,南定君大人终于同意带她同我们一起逛集市。

  那一天,陪同我们出门的安定使是平常数量的三倍之多。

  当然,这些变化都与我无关。我只想拉着小小的她,带她去吃那家我最喜欢的汤圆。

  就那样毫无征兆的,她从一旁的摊贩处买来一串冰糖葫芦递到我的面前。

  我诧异于她递给我的糖葫芦,欣喜地接过,朝她露了一个开心的笑脸。虽然每次集市的开销都是由初月科负责,但我还是很开心。

  她记得我喜欢吃糖葫芦。

  只是好景不长,欢闹的集市旁炸开一声通天的巨响,天空一下子被火光所映照。

  “火离街道出现突发型异形怪物,正在扩张!请求支援!”安定使们将我们围在中间,着急地传唤着什么。

  四周破裂的砖瓦、逃散的人群,集市一下子乱糟糟的。我很害怕,以至于自己完全没注意已经拉住了她的手。

  “不怕不怕,安定使大人们会保护我们的!”我知道她并不害怕,这话是说给我自己听的。

  可她,却也没有甩开我因害怕而微微发颤的手。

  地面突然传来强烈的颤动,电光火石之间,她推开了我。

  从我们脚下突蹿的黑紫色怪物贯穿了她的心口,像一个没有生气的木偶被穿在怪物的触手上,高高带离地面。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她保护了我,而我却没有救下她的能力。

  我苦苦哀求一旁的安定使姐姐,却从她的眼里看见了恐惧。她在恐惧什么,我并不知道。年幼的我只知道,作为安定使,她们是当时唯一可以救下那孩子的人。

  可她们没有那样做。

  我眼睁睁看着那孩子身上流淌的血液将触手染红,可那触手却好似接触到什么灼热的东西一瞬间烧得只剩下灰烬。

  熊熊火焰中,小小的她缓缓站起,将所有试图靠近的怪物尽数烧毁。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强大的人,也从来没有想过拥有这样强大力量的人,竟然是这样一个幼童。

  很快,我便理解了安定使们为何不让她随意出门的原因。

  她失控了。

  当她操控着火焰朝我们走来时,我一度觉得自己死定了。滚烫的热浪已经激起我全身的寒毛,冷汗在流出的一瞬便被蒸腾气化。安定使们的结界在她的火焰面前宛如蛋壳,一击即碎。

  昏迷之前,我看到了南定君大人的身影。那之后,我们在初月科醒来,一切照旧。日复一日的学习、练功,只是我再也没有在东南方的屋檐处见过她。

  成年礼一过,我们这一批人便被分配到主城南定司工作,正式成为了一名见习安定使。我很努力,一年便成功转正。在日常科兢兢业业处理了多年的业务,我终于混上了副组长的位置。

  我以为,只要我爬得够高,就一定能回初月科府邸寻她。她那样强大,我根本不相信她会死。可还没等我爬上正位,羌山的噩耗便传遍了整个南定司。

  南定君大人死在了初月科,新的南定君洗刷了试图篡位的安定使。南定司在经历了短暂混乱后,终于在新南定君的治理下恢复了以往的秩序。

  可这些,我都不在意。

  作为新任日常科科长,我奉命前往正殿,为新任南定君处理接任仪式。万万没想到,大殿之上,南定君的位置上,坐着她。

  尽管我们已数年未见,但她的容颜宛如等比例放大,两颊的红点异常好认,绝对不会出错!我果然没有白等,她竟然真的没死!原来,她叫卫槐绛,这当真是一个好听的名字。

  可,她变了。

  她带着南定君令牌接任了南定君一职,会在会议上同众人安排工作,会私服出巡前往百姓之中查看任务的完成情况。甚至,她会和那名与她一同出现在南定司的男子谈笑。

  她,真的是她吗?

  “祁科长,我马上要带领洛绮她们出城处理怨念,两个月后的重诞日流程、布置是否已安排妥当?”

  大殿之上,她为了重诞日的事情单独传唤了我。

  是啊,像处理祭祀、补充物资这种小事当然由我们日常科负责。我本事不大,做不到洛绮她们那般厉害,能跟着她东奔西走。可是,可是……

  “祁科长?”

  我恍惚中点点头:“您放心,我会处理好一切的。”

  她……不记得我了……

  为了查清楚当年羌山初月科府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瞒着所有人开始偷偷调查。当我好不容易从一堆古籍中追查到一个神秘法阵时,他出现了。

  他说,卫槐绛的记忆被人为封禁过一段,必须要用这个法阵才能破解。起初我当然是不信的,他这样一个神叨叨的疯癫子不过是为了讨一些银两瞎猜。直到我真的在南定司藏书室的禁室里,发现了这个阵法。

  九厄困魂。

  我不明白,卫槐绛的记忆里到底有什么,值得他们这般封禁。可我只是想要让她记得我,记得那个曾经半夜偷偷给她塞糖葫芦的祁怜桑,而不是祁科长。

  可我毕竟是安定使,断不会为了这样的私人情愫便与外人勾结。真正让我下定决心的,是我从藏书室里无意间寻找到了一张地图。地图上画着三个地界,由上至下分别是天灵、神阙、地荒。那刹那,我终于相信那个黑衣男子所说,安定使只不过是天灵的混蛋用于监视神阙的狱卒这一事实。

  我问过他们,为什么有人要封印卫槐绛的记忆。

  他说:“她的力量过于强大,会威胁到天灵高高在上的地位。”

  他还说,他们需要解放卫槐绛的力量,帮助他们一起解放神阙所有人被篡改的记忆。

  我信了。

  可是,他骗了我。

  那一天,黑衣男子袭击南定司的箭矢击碎了南定司的结界,将我所敬爱的南定君四分五裂、血肉横飞。

  她死了……她死了……都是我害的,都是我的错!我仅剩的一点理智在看见人群外一直冷眼旁观的皿潮生时崩溃得一丝不剩。

  为什么?卫槐绛待他那么好,她如今成了这副模样,他为何还能如此冷静?

  不对!安定使都不可信!没有一个人可信!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就连我自己,也是一个为了一己私欲与外人勾结的叛徒!

  我吓坏了,会议结束后一股脑跑回自己房间,用被子牢牢裹紧自己。我再也不想听到外面的任何动静,所有的人都是坏人,我也是坏人,我也该死!

  可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当年初月科东南处屋檐那个高高坐着的女孩。

  她那么乖巧、那么可爱,她很好……

  我不知道皿潮生是什么时候带队前来捉拿我的,也不知道自己被他们架起带往了何处。就连冰冷的镣铐锁上我的手腕,我也给予不了任何回应。我的眼前,如今只剩下当年那个寒风纷飞的夜晚,同她坐在一起分享糖葫芦的场景。】

  “叮铃铃~”

  降魂铃的铃声响起,标志着提魂法术的结束。卫槐绛看完了祁怜桑一生所用的时间,在其它人眼里也不过一瞬。

  提魂术法宛如走马灯,一幕幕与她相关的记忆出现在面前,卫槐绛却没有丝毫记忆。就像祁怜桑回忆里那个黑衣男子所说的,卫槐绛早就发现自己的记忆出现了问题。有太多重要的事情,都被刻意隐藏起来。

  术法一结束,祁怜桑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一旁的干草上昏迷过去。

  “大人……”断常不忍心地开口询问,“眼下,要如何处置?”

  “经查,祁怜桑通敌之事属实,念其多年来于南定司有功,且并未造成过大过失。因此,免除其死罪,终生监禁于牢狱。”卫槐绛闭眼转身,“另外,不必拘着她,给她松绑……”

  夜晚寒风吹拂到身上时,她才从刚刚所看的那场回忆中彻底回过神来。办公室顶楼的高空有星辰无数,这样的场景,祁怜桑也一定喜欢。

  “短时间使用两次提魂,您的身体可还撑得住?”皿潮生的声音从背后的旋转楼梯处由远及近,他走到卫槐绛的身边,同她一起仰望漫天星辰。

  卫槐绛长叹一口浊气:“无妨……她身上有和啼凄一样的禁制,一旦说出相关事件便会立马自爆。若不这样做,得不到我想要的答案。”

  “您不杀她,可是念旧?”

  “黑衣男子与啼凄已死,云此时仍未脱离危险。眼下,黑衣男子被擒住的灵魂是我们唯一的线索。”卫槐绛沉思,“但追魂术距离范围有限,这条线索约等于没有。若是能结合从怜桑身上取下的禁制,说不定就可以追溯到施术者。”

  皿潮生听后并未急着回答,反而是转身靠在栏杆上静静地看着她。

  “有什么事?”她问。

  皿潮生莞尔一笑:“没事。”

  有事,当然有事。

  他想告诉她,她似乎,开始受感情影响了。

  这种事若是放在平常,他定然举杯高庆。可如今这个节骨眼,发生这样连本人都没察觉的变化……

  不知福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