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外滩风情-《穿回渭北做刀客》

  林同知慢悠悠地涮着一片嫩羊肝,眼皮都没抬,声音还是那么平和:

  “如今朝廷搞新政,闹变法,南边的反贼会党也闹腾得挺凶。这时局变得快,咱们还是多弄点银子实在。”

  “你们看外面风大雪大,咱围着炉子喝酒吃肉,图个暖和安稳,才是正经事。”

  说着,他把那片涮得正好的羊肝夹到郎巡检碟子里,道:

  “郎巡检,烟土的运输可不能出岔子,你明个打个申请,我和知府大人商量商量,看能不能给你们巡检司调几杆快枪。”

  郎巡检赶紧道谢,“属下一定尽心尽力,绝不让老爷失望。”

  林同知看着这郎巡检,心想这个满人整天脸上一本正经的,不知道在那两个小娇娘面前是不是也这样?

  他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手指头轻轻敲了敲酒杯边的桌面:“来,喝酒,喝酒!”

  堂屋外,风刮得更紧了,呜呜叫着扫过院里干枯的树枝。

  巷子里打更的梆子声,透过厚厚的棉门帘传进来,闷闷的,已经三更天了。

  堂屋里,铜锅还在欢快地咕嘟着,白汽缭绕,把几张胖的、瘦的、精明的、急切的脸,都熏得有点模糊。

  散了席,郎巡检摇摇晃晃站起来,冲林同知拱手告别,脚步有点发飘。

  他披上大氅,陈师爷早就打起棉门帘,冷风灌进领口才让他稍微清醒点。

  进了东屋,看见两个小娘捧着暖炉等着,见他进来,弯腰行礼。

  郎巡检摆摆手,喉咙里哼出一声含糊的笑,大氅带子都没解开就歪坐到炕沿上。

  陈师爷低声交代几句,退着出门,顺手带上了房门。

  身后很快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和低低的笑声,灯光把人影投在窗纸上,晃个不停。

  林同知走进主屋,让伺候的丫鬟下去,独自坐在紫檀木椅子上。

  两个穿男装的女书童一左一右跪坐在旁边,给他脱下外袍,端上热茶。

  林同知喝了一小口茶,拿起一本账册,高声说:“

  爷今儿高兴,玩个刺激的,我们玩蒙眼猜东西,你们俩谁赢了,赏一银元。没猜对的,今晚就等着老爷我收拾。”

  书童们低着头,大气不敢出,齐声答应。

  接着,主屋里就断断续续传来压抑的娇喘,夹杂着林同知低沉的哼哼声。

  再说,章宗义从礼和洋行出来回到房间,就也没再出饭店的大门。

  晚饭的时候他来到饭店的餐厅,打算尝尝1905年的老式西餐。

  礼查饭店是美国人开的,餐厅装修透着一股洋派风格,深色柚木地板映着铜壁吊灯的微光。

  章宗义点了一份英美风味的西餐,有腓利牛排、奶油葡萄鸡、花旗鱼饼、墨西哥鸡面、奶油蘑菇汤。

  还有一杯波尔多红酒,静静品味着这漂洋过海的味道。

  刀叉碰得轻轻响,他想起上海滩这些年风云变幻。

  上海的公共租界这会儿正飞快扩张,现代城市的架子刚搭起来。

  青帮这种组织已经有了,但还没像后来那样势力庞大。

  上海滩的许文强和丁力还没来,他们应该还得等十来年吧

  这个时候正是各方势力暗流涌动的前夜,出现了阶级分化、华洋矛盾、老规矩和新观念的碰撞等情况。

  自己是不是也能在这儿混出点名堂?

  呵呵,自己是渭北刀客,根在渭北那儿呢,有黄土高坡的风沙和烈酒,有族人和朋友,有师父传下来的三尺大刀和江湖规矩,还是不留恋这片热闹了。

  想想眼前的事儿吧,明天得先找个位置合适的仓库,把牛皮和猪鬃弄出来。

  从礼查饭店窗口望出去,外白渡桥到北京东路的江边,一字排列着汇源码头、老宁波码头、公和祥码头。

  这些码头后面就是一大片结实的大仓库,专门给洋行和商号存放进货物用的。

  第二天晌午,章宗义就来到这片库房区,短租了个稍微偏僻点的库房。

  打算明天上午,等礼和洋行采购和验收的人来之前,再把牛皮和猪鬃放进去。

  租完库房,今天的事儿都办完了,他索性就在外滩逛逛。

  码头上汽笛呜呜响,远洋大轮船吐着黑烟。

  咸腥的江风混着煤烟味儿,呛得他打了个喷嚏。

  几个穿着西式制服的洋人职员快步从他身边走过,皮鞋踩在石板路上,咔咔响。

  沿着外滩往前走,路边玻璃橱窗里的东西总让他停下脚看看。

  亨达利钟表行的玻璃擦得锃亮,各式各样的怀表躺在丝绒垫子上,闪着光,金的、银的,还有表盘上镶着小碎钻的。

  他想,回去的时候带几块怀表,送给师父和几个朋友,也算心意。

  再给镖队里的骨干兄弟一人配一块,走镖时也好掐准时间。

  师父去刘小丫家里提亲的时候,给准老丈人老刘头也带一块怀表,定是体面又显诚意。

  不知道师父看到这分秒不差的西洋玩意儿,会不会啧啧称奇。

  拐进中央弄,一下子热闹起来。

  这里的味儿更杂——刚烤好的面包香混着码头飘来的鱼腥气,还有股从来没闻过的、甜腻腻的香水味。小贩们用半生不熟的官话吆喝:

  “法兰西香皂,洗脸滑溜溜!”

  “英国饼干,泡不烂!”

  一个穿着旧但干净的中年人正教人怎么开沙丁鱼罐头,铁皮盖子卷起来吱呀响,旁边几个穿长衫的先生看得眼都不眨。

  在老介福绸缎庄,他犹豫了好一会儿。

  柜台上挂着一块西洋红的呢料,又厚实又挺括,在冬天的太阳底下泛着柔光。

  他想给刘小丫扯几尺做件衣裳,就不知道她喜不喜欢。

  陕西冬天那风,能吹到骨头缝里去,用这料子做件外套,肯定暖和。

  “这是英国呢料,最挡风。”店员一口吴侬软语的官话。

  章宗义伸手摸了摸,料子厚实软和,但比后世的抓绒衣要硬点。

  他比画着刘小丫的身量,向店员问:“要是做件短外套,得多少尺?

  店员马上拿出尺子,恭敬地回答:“先生,做短夹呢外套,五尺就够,要是想宽松点,六尺更稳妥。”

  章宗义想了想:“那就来六尺吧。”

  他想象刘小丫穿上这新呢子外套的样子,应该很新潮。

  这料子结实又保暖,配上铜扣子,穿个三五年都不成问题。

  他把银元往柜台上一放,店员麻利地量布、裁剪,剪刀在呢料上沙沙响,像在唱一首他听不懂的洋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