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5章 血煞余党-《凡根修神传》

  陈凡站在凡尘阁分舵正门第三级石阶上。

  左手垂在身侧,袖口遮着肘弯。指尖有点凉,但皮肤底下那股温热还在。

  他没动。

  身后分舵大门敞着,门楣上“凡尘阁”三字漆皮剥落了一角,风一吹就晃一下。

  三十个人跪在门前空地上。

  全都断了右臂,断口用黑布缠着,血已经干了,结成暗红硬块。头发剃得极短,头皮泛青,额角渗着汗,没人抬手擦。

  最前面那个女人额头抵着青砖,眉心赤痕裂开一道细口,血顺着鼻梁往下流,在下巴尖聚成一点,滴下去。

  她没抬头。

  陈凡看了她一眼。

  她叫圣女。血煞教的圣女。

  当年赵无常踩碎林青竹碧玉扣时,她就在旁边站着。没出手,也没拦。

  陈凡记得她的脸。

  也记得她袖口沾过墨尘的血。

  那时墨尘刚死,腰间还挂着半块下品仙石,被血浸透了。

  圣女喉头动了一下。

  她慢慢抬起左手,掌心朝上。一枚黑玉符躺在那里,九道血纹绕着中央半粒金血。

  陈凡没伸手。

  神识扫过去。

  符底有微弱波动——不是灵力,是残念。墨尘的残念。

  很淡,像快烧尽的灯芯,但确实存在。

  陈凡开口:“你说赎罪。”

  声音平直,不重,也不轻。

  圣女肩膀绷紧,额头又磕了一下,砖面裂开细纹。

  “我带您去血狱深渊。”她说,“第七层密室。教主储物戒在那里。”

  陈凡没答。

  他把右手抬起来,指尖轻轻叩了叩腰间青冥剑鞘。

  一下,两下。

  剑鞘没响,但声音沉。

  圣女听见了。

  她左手五指张开,黑玉符浮起半寸,悬在掌心上方。九道血纹亮起,金血泛光。

  “此符可启禁制。”她说,“教主临终前交我保管。他说——若遇龙鳞者,持符引路,戒中之物,任其取舍。”

  陈凡目光落在她眉心赤痕上。

  那道印,是赵无常亲手烙的。

  忠魂印。

  血煞教只有教主能下,只有死人才能解。

  她没死。

  所以她一直活着。

  陈凡想起墨尘临终前那句断续的话:“……圣女未死,她藏了教主最后三道禁制。”

  当时他没信。

  现在信了。

  他左手慢慢抬起来。

  袖口滑落半寸。

  肘弯处,一道青灰鳞纹一闪而没。

  圣女瞳孔猛地一缩。

  她额头重重砸向地面,这次没停,连磕三下。每一下都实打实,砖面裂纹扩开,血从额角涌出来,流进眼角。

  她没眨。

  陈凡放下手。

  袖子重新盖住鳞纹。

  他问:“戒指里有什么?”

  圣女喘了一口气。

  不是怕,是压着气。

  “上古秘宝。”她说,“教主说,那是青莲根须腐化前最后一缕本源所凝。”

  陈凡没说话。

  他往前走了一步。

  左脚踩在第二级石阶上。

  圣女立刻伏低身子,额头贴地,后背绷成一条线。

  她身后三十人同时俯身,动作齐整,像被同一根线牵着。

  陈凡没看他们。

  他盯着圣女眉心那道赤痕。

  赤痕边缘有点发白,像是旧伤反复撕裂又愈合。

  他忽然说:“墨尘死前,你在他身边。”

  圣女肩膀抖了一下。

  没否认。

  “他给你留了话。”陈凡说,“不是用嘴,是用血。”

  圣女闭上眼。

  一滴血从她眼角滑下来,混着额角的血,流到唇边。

  她舔了一下。

  “他说……”她声音哑,“‘别信教主最后一句。’”

  陈凡顿了顿。

  他右手按上剑柄。

  青冥剑没出鞘,但剑鞘微微震了一下。

  圣女额头又磕下去。

  “他还说……”她嘴唇动了动,“‘戒指里不是本源,是钥匙。’”

  陈凡手指松开剑柄。

  他低头看着自己左手。

  袖口遮着,但那点温热还在。

  他知道墨尘没骗他。

  他也知道,血煞教主不会只留一把钥匙。

  钥匙后面,一定还有锁。

  他抬眼,看向圣女。

  “你带路。”

  圣女没动。

  她额头还贴着地,声音从砖面上传上来:“明日辰时。”

  陈凡点头。

  他转身,跨上第三级石阶。

  青砖被踩得微响。

  他没进分舵大门。

  就在台阶上站着。

  风从北边来,卷着灰雾,刮过空地,刮过三十人的断臂,刮过圣女额角的血。

  她没擦。

  身后有人递来一块黑布。

  她没接。

  陈凡看着她。

  她脊背挺直,脖颈绷着,像一根拉满的弓弦。

  陈凡忽然问:“你为什么跪?”

  圣女没抬头。

  “因为我知道,您不会杀我。”她说。

  陈凡没笑。

  他右手又叩了叩剑鞘。

  一下。

  “你错了。”他说,“我不杀你,是因为你还不能死。”

  圣女终于抬起了头。

  脸上全是血,但眼睛很亮。

  “我要您带我去血狱深渊。”陈凡说,“不是为了拿戒指。”

  圣女看着他。

  “是为了确认一件事。”陈凡说,“教主到底,有没有把最后一道禁制,埋在戒指里。”

  圣女嘴唇动了动。

  她想说什么。

  陈凡抬手,止住。

  他左手垂下,袖口重新盖住肘弯。

  “明日辰时。”他说,“你站在这里。”

  圣女点头。

  她慢慢起身,膝盖离地时,断臂处黑布裂开一道口子,露出底下新结的痂。

  她没管。

  她把黑玉符收回怀中,左手按在左胸位置,低头行礼。

  身后三十人跟着起身。

  没人扶她。

  她自己站稳了。

  陈凡没再说话。

  他转身,进了分舵大门。

  门在他身后合上。

  木轴吱呀一声。

  圣女站在原地。

  风吹过来,她额角的血干了,变成一道暗红痕迹。

  她抬手,抹了一把脸。

  血没擦干净。

  她低头,看着自己左手。

  掌心有一道旧疤,横着,像是被刀划的。

  她用拇指蹭了蹭。

  然后她转过身,朝身后三十人抬手。

  一人上前,递来一截断臂。

  她接过,放在掌心。

  断臂手腕处,有一圈浅浅的烙印——和她眉心赤痕一模一样。

  她盯着那圈印。

  看了一会儿。

  然后她把断臂放进怀里。

  陈凡站在分舵正堂门槛内。

  没往里走。

  他左手搭在门框上。

  指尖碰到木纹,有点糙。

  他没动。

  门外,圣女带着三十人,一步一步,走远了。

  脚步声很轻。

  陈凡听着。

  直到听不见。

  他才慢慢收回左手。

  袖口滑下,盖住肘弯。

  他转身,走向堂内东侧静室。

  门开着。

  里面只有一张木床,一张矮桌,桌上放着一只青瓷碗,碗底剩半勺清水。

  水面上,映着他自己的脸。

  陈凡低头看着。

  他抬手,摸了摸左小臂。

  袖子里,鳞纹边界清晰。

  他没掀袖。

  只是把手放下。

  静室门在他身后关上。

  咔哒一声。

  陈凡走到床边,坐下。

  他没躺。

  只是坐着。

  左手放在膝上。

  指尖还是凉的。

  但他没动。

  他等。

  等到明日辰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