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吾既招财尔必破财-《真当我亡夫死了吗?》

  山道上。

  “失忆?”

  乌鹤个子高,瘦得衣贴骨,走路习惯勾着背。

  他垂下一双黑得瘆人的眼睛,斜眼看扶玉:“失忆,你脑子坏了。”

  扶玉:“……”

  她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乌鹤不欠钱也能变成万人嫌。

  狗尾巴草精大声护主:“你别瞎说,什么叫脑子坏了,主人这是脑子有病!”

  扶玉:“……”

  遇到这两个家伙真是她的福气。

  *

  乌鹤身上没有回春丹。

  也没有灵石。

  但他手里有一枚新鲜出炉的六品丹药,虽说是个最鸡肋最偏门的鼓灵丹,找对了买主,也可以卖出七八百灵石。

  炼制鼓灵丹的材料是所有六品药材里面最便宜的,成本一千。

  狗尾巴草精一听就不答应了:“一千成本只卖七八百?”

  乌鹤恹恹地:“音修本来就少,用鼓的我只知道这一个。他若不收,恐怕五百都没人要。”

  “而且。”他叹了口气,“我以前得罪过这个人。”

  扶玉:“……”

  乌鹤:“跟他谈价,千万不要暴露我身份,嘴巴严实一点。”他斜眼看狗尾巴草精,“尤其是你。”

  狗尾巴草精:“我又不傻。”

  乌鹤&扶玉:“呵。”

  行到山门处,二人一草走进外事殿,向负责出入登记的掌事报备离宗事宜。

  掌事一副快要睡着的样子,口中规矩倒背如流:“入凡间国,不得作奸犯科,不得干涉时政……”

  乌鹤正按手印,身后另一处忽然传来吵闹。

  “呜哇!呜哇!”

  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六岁左右的男童躺在地上胡乱蹬腿,嘴里吱哇大叫,“我就要嘛!我就要嘛!”

  正在面如死水背规矩的掌事双眼一亮,蓦地从黑木桌后探出半个身子。

  “白萱,你那里怎么回事?”他皱着眉头,语气严肃,眼睛里燃烧起八卦之火。

  名叫白萱的年轻掌事一脸无奈:“这小孩,见了我的玉佩,非要我给他。”

  玉佩是一件法宝,怎么可能平白无故送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年长掌事斥道:“胡闹!谁带来的人?”

  边上一名外门弟子硬着头皮上前禀告:“他是陆星沉师兄的亲戚,我带来的,正登记。”

  今日奉陆师兄之命带这个名叫苏家宝的凡间表弟回宗,一路上脑袋要被吵炸了,只盼着速速把人扔给陆师兄交差。

  哪知才进山门就出夭蛾子。

  苏家宝开始在地上打挺扑腾,扯着嗓子干嚎。

  “打死你!打死你!你敢不给我,我叫我姐夫打死你!”

  “姐夫!这里有人欺负我!快来帮我打他们!”

  掌事眨了眨眼:“他姐夫,谁?”

  外门弟子无辜摇头:“不知道啊。”

  白萱低头翻了翻面前的登记簿,小心翼翼对了对手指:“他说的姐夫,该不会是……”

  年长掌事的眼睛顿时更亮了三分:“该不会是陆星沉吧?!”

  听见这个名字,苏家宝立刻翻身坐起来,鼻孔朝天道:“哼!就是他,你们怕不怕!”

  “唰——”

  数道目光射向扶玉。

  陆星沉不是谢扶玉的未婚夫吗!怎么成了别人家的姐夫?!

  扶玉:“看我做什么,谁家亲戚,你们找谁。”

  “哦对对对!”年长掌事双眼放光,“传讯白云峰,通知陆星沉,速速来领人。”

  看热闹不嫌事大。

  *

  陆星沉大步踏进外事殿,身后追着苏茵儿。

  “阿宝,阿宝!”

  看清殿中景象,苏茵儿眼眶蓦地红了,奔上去搂住地上的孩童,“阿宝不怕,谁欺负你,你告诉我们!”

  苏家宝哇一声大哭起来。

  “姐!他们欺负我,他们欺负我!快让姐夫打他们!”

  陆星沉长眉微蹙:“怎么回事?”

  几个年轻掌事默契用视线把那位年长掌事推了出来。

  年长掌事轻咳一声:“陆星沉,宗内不得喧哗,望你管好亲戚,莫再滋事。”

  陆星沉还没开口,苏茵儿便带着哭腔喊道:“他还是个孩子,欺负他做什么!”

  “姐夫!你就是我姐夫吗!”苏家宝也叫了起来,“你快帮我打他们!”

  陆星沉这是第一次见苏家宝。

  他问苏茵儿:“他就是你弟弟?”

  苏茵儿含泪点头:“对,阿宝身体不好,还在吃药,可怜的阿宝……”

  陆星沉望向年长掌事,目光颇有几分不满:“他只是个孩子,凡事不能宽容些,有必要与他计较?”

  掌事都无语了:“他要别人的东西,不给就闹。”

  苏茵儿哽咽:“孩子贪玩罢了,就不能哄哄他,值当闹成这样?”

  有人撑腰,苏家宝嗓门更大了:“姐——我就要!我就要!”

  他一骨碌爬了起来,趁着大人们说话没留神,一个箭步冲到白萱身边,抬手扯下她腰间悬挂的白玉佩。

  白萱来不及阻止:“哎你……”

  “哼!不给我,我还不稀罕!”苏家宝高高举起玉佩,猛地一摔——

  咣铛啷!

  玉佩应声而碎。

  一众掌事目瞪口呆。

  陆星沉愣怔一瞬:“他要的东西,是白掌事的玉佩?”

  年长掌事冷笑:“你说呢。”

  环视周遭,众人默默颔首,目光谴责。

  白萱缓缓蹲下身,一片一片捡起碎玉,低着头,不言不语。

  苏家宝发现气氛不对,连忙躲到了苏茵儿怀里。

  苏茵儿咬咬唇,梗起脖子:“别吓着孩子。多少钱,我们赔就是了。”

  旁观者无不露出鄙夷的神色。

  仙门的东西,一个凡人说赔就赔?她拿什么赔?

  “灵石,一千八。”蹲在地上的白萱轻声开口,“这是整块离火洞玄玉,古玉。”

  陆星沉蹙眉。

  像这样的玉佩法宝,通常不过二百三百。

  他沉声驳道:“看上去并不像古玉。”

  白萱抬眸,捧起碎片微笑:“它现在是了。”

  苏茵儿不忿:“你……你讹人?!”

  “哎哎哎,话可不能这样说。”年长掌事捋须,“公然毁人法宝,那可不是什么小事,若是不能私了……”

  掌事面向北方,朝上重重一拱手,“那我也可以上报宗主,依照宗规禀公处置!”

  那可就真不是小事了。

  陆星沉闭眼深吸气:“不必。我替他赔。”

  “表哥……”

  “姐夫真好!”

  陆星沉总算后知后觉发现不对:“你喊错了,你该与你姐姐一样,喊我表哥。”

  “你就是姐夫!”苏家宝大声说道,“爹娘都告诉我了,姐姐在姐夫那里,跟姐夫住一块儿!”

  苏茵儿俏脸发红,轻声嗔他:“阿宝,你别乱说话呀。”

  “小孩子不懂事。”陆星沉长眉紧锁,警告周围掌事,“童言无忌,切勿传谣。”

  年长掌事一本正经:“你是怕传给谢扶玉听见吗?这个你倒不必担心。”

  陆星沉还没松一口气,又听对方笑呵呵续道,“方才当着谢扶玉的面儿,他早都喊过姐夫了。”

  陆星沉:“……”

  正着急要走,身后飘来白萱弱弱的声音:“陆师兄,灵石如果不能现结的话,你给我打个欠条呗。”

  “……”

  *

  “咚——咚咚——咚咚咚!”

  上京城内繁华处,一座金漆朱红高楼最是醒目。

  蓝底烫金牌匾上龙飞凤舞画有“多宝阁”三个大字,耸入云端的顶楼隐约传下来风雷般的鼓声。

  三个身披斗篷,黑布遮面的神秘人踏进阁楼。

  乌鹤压低嗓音:“李雪客,多宝阁阁主,鼓修,见到他,尽量少说话。”

  扶玉与狗尾巴草精整齐点头。

  楼中管事的迎上前来。

  乌鹤绝口不提手里的东西是最鸡肋的鼓灵丹,只故作高深:“我手里有你们李阁主需要的东西。”

  斗篷底下探出一只瘦骨如柴的手,比划一个“六”。

  “六品丹?”

  乌鹤老神在在地颔首。

  管事的不敢怠慢,领人上楼,穿过一层层雕花梯,雷般的鼓声渐近。

  人还未至,消息早已传了上去。

  扶玉等人到达顶层,身着金纱的侍女们早已笑吟吟掀开了左右红帘,躬身请三人入内。

  最先撞入视野的是几只齐腰高的硕大战鼓。

  穿过两排大鼓,只见镶金嵌玉的长案后方坐了一个人,白面红唇,眉清目秀。

  “三位手上,有我要的东西?”

  乌鹤悄然后退,让扶玉与狗尾巴草精上前与这位阁主打交道。

  扶玉尽量不心虚地取出丹盒,反手挑开盒盖,推到李雪客面前。

  虽然是个鸡肋丹,好歹也是个六品丹……

  至多就是被赶出去,应该不至于打人……吧?

  李雪客望向丹盒。

  视线微微一顿。

  阁楼里管事的个个都是眼毒的人精,判断这三人来头不小,这才把人带上来。

  他们手上,怎么会是个最鸡肋的鼓灵丹?

  心里疑惑,面上不显。

  李雪客探出手指,不动声色拨了拨这枚圆润的丹药。

  忽地,瞳底一震。

  这枚丹药上,竟有一抹雷火丹纹!(萧楚生加的雷火藤)

  丹纹!

  通常只有炼制三品以上的丹药时,运气好,能爆出丹纹。带有丹纹的丹药,有价无市,供不应求。

  他冲击金丹,久久不得其法,缺的正是这样一抹天地灵秀!

  李雪客心跳加剧,不敢显露呼吸,按捺住胸口激雷,出声试探:“道友不妨开个价看看。”

  扶玉见他神色古怪,难免心里没底。

  听乌鹤那意思,这丹药能卖五百,也能卖八百,端看李雪客这个唯一的鼓修眼下饿不饿,缺不缺这鸡肋吃。

  讨价还价,她实不擅长。

  狗尾巴草精眨眼暗示:漫天要价,就地还钱!

  扶玉沉吟,既然成本是一千灵石……

  她犹豫地竖起一根手指。

  双眸微眯,紧紧盯住买家表情,只要他表情不对,她立刻收手,直接叫价六百。

  李雪客盯住她竖起的手指,瞳孔猛一震!

  一万?只要一万?!

  电光石火的霎那,他见对方脸色一变,手指开始往回收。

  “别——”

  情急之下,他顾不得拿乔,一手按住丹盒,另一只手高高竖起个一,嘴里喊道,“一万就一万!”

  扶玉:“???”

  没听错吧?

  扶玉迟疑:“多少?”

  “一万我要了!”李雪客生怕她反悔,“一万灵石,现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货既脱手,不退不换,一概无悔!”

  他拍出一只乾坤袋,强行塞给扶玉,然后抓住丹盒就往自己袖子里收。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扶玉:“……”

  低头一看,手里果真是沉甸甸一万灵石。

  她眼角微抽,转头望向身边同伙。

  两个同伙默契十足:“走!”

  她能听出来他们想说的其实是“跑”。

  扶玉镇定:“咳,那我们走了。”

  李雪客求之不得:“快快,送客,送客!”

  出了阁楼,一方拔足飞奔,另一方紧闭大门。

  都怕对面傻子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