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无力回天,杯水车薪-《大秦轮回指南:从入门到入土》

  衙门口那场由一釜麸皮粥引发的、短暂而丑陋的骚乱,最终是如何平息的,楚默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像逃离瘟疫现场一样,踉跄着缩回了那间阴暗的官署,重重关上那扇破门,仿佛能将门外所有的哭嚎、咒骂、绝望以及他自己那点可笑的、破碎的“善心”都隔绝在外。

  他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剧烈地喘息着,心脏狂跳不止,不是因为奔跑,而是因为一种更深沉的、源自灵魂的战栗。官署内死寂的空气包裹着他,与门外的喧嚣形成令人心悸的对比。

  脸上、衣襟上,那些早已冰冷的、黏腻的糊糊残渣散发着酸腐的气味,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方才的愚蠢和狼狈。他抬手,用袖子狠狠擦拭着脸颊,皮肤被粗布磨得生疼,但那污秽的感觉却仿佛已渗入毛孔,再也擦不掉。

  “嗬……嗬……”他发出几声干涩的、如同破风箱般的苦笑。

  拯救?慈悲?

  在这赤裸裸的、吞噬一切的饥饿面前,这些词变得如此苍白,如此虚伪。他那点微薄的俸禄,那釜连猪食都不如的麸皮粥,非但不是救赎,反而像是一滴冷水滴入滚烫的油锅,瞬间炸裂,溅起的油星只会烫伤更多靠近的人。

  他所谓的“做点什么”,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用一场徒劳的、甚至带来反效果的表演,来欺骗自己那颗正在被负罪感啃噬的心,告诉自己并非全然冷血。

  可笑。

  可悲。

  他瘫坐在冰冷的席子上,蜷缩起来,将脸深深埋入膝间。门外世界的一切声音渐渐模糊、远去,并非真的消失,而是被他强行屏蔽。他沉浸在一片自我的、冰冷的黑暗里,只想就这样一直待下去,直到最终的审判降临,或者直接饿死、腐烂在这里。

  然而,身体的需求,以及那枚案上赤羽木牍所代表的、冰冷的现实,并不允许他长久地沉溺于这种自闭式的麻木。

  饥饿感,如同一条狡猾而顽固的毒蛇,开始缓慢地、却坚定不移地噬咬他的胃囊。

  起初只是隐隐的、熟悉的空虚感。他试图忽略,用更深的蜷缩来对抗。但很快,那空虚感变成了明确的、一阵阵收缩的钝痛,伴随着胃液灼烧的不适。

  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整整一天一夜,粒米未进了。

  之前一直处于高度紧张、恐惧和绝望的精神压力下,身体的本能需求被暂时压制。如今,那根紧绷的弦稍稍(或者说彻底)松弛,最原始的生存欲望便开始抬头。

  官署里没有任何吃食。角落里只有半瓮浑浊的、带着泥腥味的凉水。

  他摇摇晃晃地起身,走到水瓮边,用瓢舀起半瓢水,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冰凉的液体暂时填充了胃部的空间,压下了些许灼烧感,但很快,更强烈的、因为冷水刺激而加剧的饥饿感报复性地涌了上来,甚至带来一阵轻微的头晕目眩。

  他必须弄到吃的。

  这个念头简单而直接,却在此刻显得无比艰难。

  官仓已空。市集无粮。他那点可怜的俸禄也已换成了那场灾难性的麸皮粥。

  他能去哪里?

  像外面的饥民一样,去剥树皮?去挖草根?他甚至不知道哪些树皮草根可以入口而不至于立刻被毒死。

  去找县令?那个恨不得生啖其肉的上级,会给他一口吃的吗?恐怕只会换来更多的羞辱和嘲讽。

  去找那个溜须拍马、见风使舵的老吏?对方大概率会哭穷,然后像躲瘟神一样迅速避开。

  楚默扶着墙壁,感到一阵阵虚弱的眩晕。饥饿剥去了他最后一层伪装,将他打回最原始的状态——一个濒临饿死的、孤立无援的个体。

  死亡的阴影,第一次以如此具体、如此切身的方式逼近。不是被刀剑斩杀,不是被军法处置,而是更缓慢、更折磨人的……饿死。

  这种威胁,远比司马校尉的怒斥和项王的军令更让他感到恐惧。因为它来自内部,无法抗拒,无法辩驳。

  求生的本能,再次压倒了一切。

  他喘着粗气,目光在空荡的官署里疯狂扫视,试图找出任何可能换取食物的东西。

  案几?竹简?笔墨?这些公家之物,偷窃变卖是重罪,而且在这年月,谁又会要这些不能吃不能喝的东西?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自己身上。

  那身代表着他卑微身份的、浆洗得发白的青色吏服。还有腰间那块小小的、木质、刻着名字和职位的腰牌。

  或许……这身皮,还能值点钱?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阵极致的屈辱。但饥饿的绞痛很快将那点屈辱碾碎。

  他咬了咬牙,猛地站起身,因为起得太猛,眼前又是一阵发黑。他稳了稳身形,脱下那件外层的吏服,仔细叠好(尽管上面还沾着污渍),又将腰牌取下,攥在手里。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再次推开了那扇通往地狱的门。

  街道比之前更加萧条死寂。之前的骚动似乎耗尽了人们最后的气力,只剩下绝望的死沉。偶尔有面无人色的人影蹒跚走过,眼神空洞,对周遭的一切都已失去反应。

  楚默低着头,尽可能避开他人的目光,凭着记忆,朝着市集方向走去——虽然那里已无粮店,但或许还有些以物易物的黑市?

  他没走多远,就在一个偏僻的巷口,被一个缩在墙角、裹着破旧麻布的身影拦住了。

  是那个卖豆粕的前粮店店主。他看起来也比前几天更加憔悴,眼窝深陷,但眼神里却多了一丝乱世中磨砺出的、精明的狡黠。他显然认出了楚默,目光在他手中的吏服和腰牌上扫过,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的光芒。

  “楚……先生?”他哑着嗓子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古怪的、仿佛同情又仿佛算计的语调,“您这是……”

  楚默的脸瞬间烧得通红,幸亏脸色本就因饥饿而难看,不太显眼。他攥紧了手里的东西,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

  那店主却仿佛了然于心,叹了口气,摇摇头:“这年月,这东西……不值钱喽。”他用下巴指了指那身吏服,“穿上它,招恨,惹祸,还换不来半斗糠麸。至于这牌子……”他嗤笑一声,带着点悲凉,“更是催命符,谁沾谁倒霉。”

  楚默的心沉了下去。

  但店主话锋一转,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压低声音道:“不过……我看先生您也是实在人,之前还想着施粥……唉,俺这儿还有点压箱底的货色,自己都舍不得吃……”

  他左右瞟了一眼,确认无人注意,才从身后一个肮脏的麻袋里,小心翼翼地摸出一个小小的、黑乎乎的、硬得像石头一样的饼子,迅速塞到楚默手里。

  那饼子入手冰冷坚硬,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了霉味、土腥气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气味。

  “这是……啥?”楚默下意识地问,手指能感觉到饼子里粗糙的、硌手的颗粒感。

  “好东西,‘观音土’掺了点豆渣和米糠,顶饿!”店主低声道,眼神闪烁,“看您这身行头,俺也不多要,您那身衣服,加上腰牌,换这个,咋样?俺这可是亏本买卖,看您可怜……”

  楚默看着手里那块黑硬的、仿佛是从地狱灶台里扒出来的“饼”,又看看自己那身代表着他最后一点社会身份的吏服和腰牌。

  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荒谬和悲凉,瞬间淹没了他。

  他这身皮,他为之挣扎、屈辱、甚至即将付出生命代价的身份,最终……就只值这么一块泥巴饼?

  他想笑,又想哭。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将吏服和腰牌递了过去,然后紧紧攥住了那块冰冷的、救命的、同时也是将他最后尊严彻底击碎的泥巴饼。

  交易完成。店主迅速将东西藏好,像地鼠一样缩回了墙角,不再看他。

  楚默握着那块饼,踉跄着走到另一处无人的墙角,背对着街道,蹲了下来。

  他看着这块饼,看了很久。

  然后,他闭上眼,张开嘴,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咬了下去!

  “嘎嘣!”

  一声脆响,几乎崩裂他的牙齿!

  那饼子的硬度超乎想象,味道更是难以形容——土腥味、霉味、苦涩味瞬间充斥口腔,粗糙的颗粒摩擦着舌头和喉咙,带来强烈的恶心感。

  但他没有停下。

  他像一头发疯的野兽,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咀嚼,去撕咬,混合着唾液,强行将那些坚硬的、刺喉的混合物吞咽下去!

  每咽下一口,都伴随着剧烈的干呕和生理性的排斥,但他死死捂住嘴,强迫自己吞下去!

  胃里传来沉甸甸的、仿佛塞满了沙石的坠胀感,暂时压下了那磨人的饥饿绞痛。

  但这感觉,绝非饱足,而是一种更令人绝望的填充。

  他知道,这东西吃下去,或许暂时不会饿死,但很可能无法排出,最终会在肠道里堆积、板结,活活把人胀死、憋死。

  但这已经是他唯一的选择。

  他蜷缩在墙角,背对着这个冰冷绝望的世界,像一个最卑贱的野狗,疯狂地、绝望地啃食着那块能暂时延续生命、却也同时在缓慢杀死他的泥土。

  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混合着饼子的碎渣,滚落下来。

  不是因为悲伤。

  而是因为生理性的痛苦和一种对自身存在价值的、彻底的全盘否定。

  他,楚默,穿越者,轮回者,曾经的富商之子,冷宫皇子,起义军小头目,秦朝军官……如今,为了多活几天,正躲在墙角,像牲口一样啃食着泥土。

  还有比这更荒诞,更可悲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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