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她熬夜刷题,我蒙题摸奖-《那年我把全村气运偷走了》

  县一中的早自习,有两种人。

  一种是“从铃声开始就已经在做题的人”;

  另一种,是“铃响了还在找笔的人”。

  我和程溪,很不幸地代表了这两种极端。

  1

  早上六点五十,走廊里一片脚步声,大家抱着书往教室里挤。

  我掐着点走进来,手里拎着一个馒头,嘴里含着最后两口。

  刚踩进教室,第一眼就看见程溪。

  她已经坐在位置上,书摊了两摞——左边一本数学、一本物理;右边一本英语单词书,边上还贴着五颜六色的小便利贴。

  “早。”我含着馒头跟她打招呼。

  “早?”她瞟了我一眼,“现在才几分?”

  我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六点五十一。”

  “早自习六点四十五开始。”她翻书,“你这叫晚。”

  “晚六分钟而已。”

  “高考的时候,每一道大题也就六分钟。”她语气淡淡,“你每天迟到一次,等于白扔一道大题。”

  她算账的方式,总能把人算得无地自容。

  我坐下,刚想把书从桌洞里掏出来,她已经开始背单词了。

  “appeal,呼吁,吸引力……”

  她背得很快,像是给大脑喂机油。

  我也拿出英语书,翻到老师划的那一页。

  背了几行之后,我眼睛开始往窗外飘——

  操场上的树叶随风晃,远处有几个住宿生在跑步,天边的云有一点橘黄色。

  “你背完了?”程溪忽然问。

  我吓一跳:“……差不多?”

  “你刚才盯着窗外看了整整三分钟。”她头也不抬,“你背的是树还是单词?”

  “顺便观察一下世界。”

  “世界不会考进试卷。”

  她翻页的声音“刷刷”响,像一把细小的刀。

  2

  班主任孙老师最近迷上一句话——

  “高一刚开学,谁先适应,谁就先赢半步。”

  为此,他特意安排了一轮“单元小测”:语文、数学、英语三科,连着几天,每科一张卷。

  卷子是教研组自己出的,难度适中,目的不在虐人,在“摸底”。

  “大家不要太紧张。”他在讲台上说,“又不是中考。”

  但他笑着笑着,语气一转:

  “不过,小测成绩会记入平时表现,关系到以后能不能进实验班。”

  教室立刻一紧。

  尤其是中间那几排,大家开始下意识把桌子上的手机往书里塞。

  程溪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手指明显顿了一下。

  我能感觉到她整个人的气场“咔哒”一声拧紧。

  那之后几天,她的状态就更夸张了。

  早自习第一个来、晨跑回来先洗把脸再进教室;

  课上提问永远举手的那几个之一;

  晚自习下课铃响,她是最后一个收书的。

  有一次晚自习,我趴在桌上打了个哈欠,她还在草稿本上演算一道数学题。

  “你这人是不是不困?”我忍不住问。

  “困。”她揉了一下太阳穴,“但我比困更怕落后。”

  “你初中不已经年级前几了吗?”

  “这儿不是初中。”她冷冷,“这儿是县一中。”

  “你就不能放松一下?”

  “我放松,你们就有机会追上来。”

  她这话,说得坦坦荡荡又狂妄到好笑——你们,包括我。

  3

  轮到英语小测那天,全班状态都出奇统一:紧张中带着一点兴奋。

  原因很简单——英语老师第一次正式出卷,而且英语老师长得……挺有影响力。

  她姓唐,第一次走进教室的时候,全班呼吸都顿了一下。

  高跟鞋“哒哒”敲在走廊上,门口一亮,人进来了——

  及膝的包臀裙,简单的衬衫,领口系了一条细细的丝巾,黑发卷到肩上,嘴上涂了一点不扎眼的口红。

  她一转身在黑板上写名字,腰线都自带曲线。

  “同学们好,我是你们的英语老师,唐婉。”

  她的声音带一点南方口音,尾音轻轻翘起,很好听。

  教室里立刻有男生压低声音感叹:“这也太像电视剧了吧……”

  “安静。”她回头扫了一眼,眼尾微挑,“上课前先做一个简单测试。”

  那是上周。

  今天是第二次见她——第一次正式考试。

  “我们这次测一测阅读和语法。”唐婉抱着一摞卷子走进来,“看看大家的基本面。”

  她穿了一件淡粉色衬衫,袖口挽起来,手腕上带了一串细细的手链。

  “放心,不难。”她把卷子一份一份往下发,“都是书上讲过的。”

  讲过不等于会。

  卷子发到我手上时,我下意识摸了摸裤兜——空的。

  小罗盘放在宿舍枕头底下,没带出来。

  这已经是我在县一中做出的第一个迷信决定:考试那玩意儿,不要老想着天意。

  4

  程溪前两天已经把《词汇手册》翻了三遍。

  我知道,因为她每翻完一遍,就会很冷静地在封底画一条竖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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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背了半遍。

  还背到后面开始给单词乱造词根:

  “appeal”=“apple+deal”,苹果交易;

  “construct”=“con(骗)+struct(结构)”,骗人的结构……

  记不住,就随便瞎编。

  “你在亵渎英语。”程溪某天早自习看不下去。

  “我在给它增加一点人味儿。”

  现在卷子摊在面前,我先大致扫了一眼:

  前面完形填空,中间语法选择,后面两篇阅读。

  前两大题看起来尚可接受,阅读那两篇有点长。

  “考试时间四十分钟。”唐婉站在讲台上,“请同学们合理分配时间。”

  她说“合理分配时间”的时候,看了我们这边一眼。

  我拿起笔,从前往后一题一题做。

  前面几道,凭着之前背单词的残存记忆,还能靠“感觉”选择。

  有几题,我确实有思路——比如遇到否定词、转折词,脑子里会自动亮起以前老师画过的那条线。

  但更多时候,我是看着四个选项,心里默念:

  “你们谁要是愿意当我的朋友,就自己站出来。”

  有时候那根线真会自己亮。

  写到阅读时,我开始抓狂——这东西不太给运气留空间。

  我硬着头皮把文章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遇到不认识的单词就猜。

  猜多了,人就开始麻。

  我写到最后一题的时候,时间只剩三分钟。

  “还剩三分钟。”唐婉提醒。

  我想改一改前面几道心里不太踏实的选择题,手抬起来又放下。

  从小到大,有一条民间规律:第一眼看上的选项,往往不会太差。

  我决定尊重这条规律。

  铃响,收卷。

  程溪放下笔时,整张卷子写得整整齐齐,连修改痕迹都很干净。

  我斜眼看了一下她的座位——她写满了草稿纸。

  “写完了?”我问。

  “废话。”

  “难不难?”

  “正常难度。”她捏了捏自己的手指,“比中考略简单。”

  她转头看我:“你呢?”

  “正常瞎。”

  她哼了一声:“你再这样,中考那次就是你运气的巅峰了。”

  “那也挺辉煌。”我自嘲,“有人一生都没巅峰。”

  她白了我一眼,一句话没再多说。

  5

  英语小测成绩发下来那天,孙老师照例把试卷往桌上一拍:“这次,平均分还不错,但两极分化有点严重。”

  “有同学考了高分,有同学被分考了。”

  教室里笑声一片,又立刻安静。

  “最高分九十七,最低分三十多。”他报数字,“九十以上的同学有五个,八十以上的是——”

  他报了几个名字,教室里悄悄有人在用指尖敲桌子,数自己在不在那个范围。

  “这次第二名——”他顿了一下,“林宴。”

  教室“哗”地一声。

  包括我自己。

  我愣了两秒,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是,我……”我下意识抬头。

  “听不清?”孙老师抬了抬下巴,“你是第二。”

  “你们那个‘欧皇’同学。”陈定笑着小声补刀。

  孙老师又补了一句:“而且这次,你的阅读还不错。”

  我更懵:“……阅读?”

  “运气好到能猜对两篇阅读,这你也配。”程溪冷不丁插话。

  孙老师敲敲讲台:“程溪。”

  她立刻闭嘴。

  “那第一是谁?”有同学问。

  “程溪。”孙老师淡定,“九十七。”

  教室里又“哦——”了一声。

  这下明白了——我没压过她,但紧追着她。

  “好了,发卷子。”

  卷子一张一张传下来的时候,我能明显感觉到路过我桌子时,多了一点注目礼。

  “哎哟,欧皇。”

  “蒙题摸奖选手。”

  “下次考试前借我摸摸你手?”

  我把卷子翻过来,看了一眼分数:九十三。

  确实高。

  再往下看具体扣分——

  选择题错两道,完形错一题,语法填空小错几处,阅读错一题。

  客观题部分,确实偏高。

  我心里“咯噔”一下。

  如果这是纯靠实力……我应该会更高兴一点。

  现在,高兴之余带了一大坨心虚。

  程溪拿到卷子,低头看分。

  她看着自己的九十七,表情一点没松。

  她先把错的那几题用红笔圈起来,写下“粗心”两个字。

  然后余光瞥了一眼我的卷子。

  她眼神往下扫,停在客观题那一排。

  “……”

  她视线明显顿住半秒。

  6

  下课铃一响,她拎着我的卷子就走。

  “喂——你干嘛?”我赶紧站起来。

  “借你卷子用一下。”她头也不回。

  “你也要膜拜欧皇?”

  “我是在帮你找问题。”她冷冷,“你有问题的地方太多了。”

  “那你拿我卷子干嘛?”

  “研究一下。”她没解释太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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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跟着走出教室,她把卷子铺在走廊的窗台上,整个人贴近一点。

  我第一次发现程溪认真看东西的时候,头会微微歪着,像猫在盯猎物。

  她从选择题第一道开始往下看。

  “这题你凭什么选B?”

  “感觉。”

  “什么感觉?”

  “这个单词长得像答案。”

  她抬头瞪我:“你认真的吗?”

  我举手:“发誓。”

  她再往下:“这题,四个选项里只有一个我认识,你怎么选的?”

  “我就选我认识的。”

  “你就不觉得考试在考你认识多少?”

  “你认识越多,越容易怀疑自己。”我耸耸肩,“我认识少,选起来就很专一。”

  这话说得太欠揍,但不完全是假话。

  她沉默了几秒,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卷子。

  她一题一题对着看,把我每一道蒙对的题都用笔点一下。

  看着看着,她皱眉越来越紧。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她问。

  “说了,感觉。”

  “你感觉是什么?”

  “就是看到题的时候,脑子里先蹦出来的那个选项。”

  “那你为什么不改?”

  “从小到大,我改了多数都是改错。”

  她没再说话,只是把卷子合上。

  我看得出来——她被激到了。

  一个熬夜刷题的人,最受不了的就是自己所有缜密推演,被别人一句“我凭感觉”盖过去。

  7

  晚上第二节晚自习,是“自选作业时间”。

  大部分人都在写数学,或者提前预习物理。

  我拿着英语卷子,把错的几道题圈起来,用铅笔在旁边写下自己瞎猜时的“心理活动”。

  “你在干嘛?”陈定探过头。

  “写蒙题心得。”

  “牛。”

  “以后出书叫《从懵懂到蒙对》。”

  “你要是出书,我买盗版支持你。”

  我们在后排偷笑,前排的程溪,突然把书往前推了一点。

  她拿出一张空白纸,把我的卷子放在旁边。

  她用两支不同颜色的笔,在纸上写了两列:一列写自己的选项,一列写我的。

  然后,她开始对比。

  “你这是在搞科学研究?”我看傻了。

  “你别出声。”她头也不抬,“我在找规律。”

  她非常严肃。

  她真的试图在我的胡乱之中,找出一点规律。

  有那么一瞬间,我突然有点心疼她——

  一个人要多不甘心,才会认真研究“运气”的结构。

  晚自习后半段,教室安静下来。

  只有笔划在纸上的沙沙声。

  快下课时,我看到她那张白纸已经被写满了各种箭头和圈圈,像一张复杂的线路图。

  “得出结论了吗,研究员?”我靠过去。

  她揉了揉眼睛,声音有点哑:“得出了。”

  “什么?”

  “你没规律。”

  我忍笑:“那你画这么多——”

  “至少证明了一件事。”

  “哪件?”

  “你确实是在乱选。”

  她盯着我那张卷子,“这就更不能输给你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那种倔强几乎要从纸上透出来。

  8

  第三天早自习,英语老师唐婉又来了一次“听写突袭”。

  “为了巩固上次测验暴露出来的问题。”她笑着说,“我们来小小检查一下。”

  她一边念单词,一边在讲台上晃。

  “appeal,construct,consequence……”

  我埋头写,写到后面有些词还是记不太清。

  这次我决定不再硬蒙,空着的先空着。

  写完一轮,她让同桌互改。

  卷子在桌上对调过去。

  我拿到的是程溪的。

  几乎全对,只有一两个明显是漏了一个字母。

  我看着那密密麻麻的正确拼写,心里非常诚实地冒出一个念头——

  “她这分,绝对不是运气给的。”

  而她那边,拿着我的卷子,看了一眼,眉头就皱起来。

  我单词写得一塌糊涂,有的不记得就瞎蒙拼写。

  她叹了一口气,在我卷子上画了好几个叉。

  “你昨天不是总结了蒙题规律吗?”我小声问。

  “我有说我会用在听写上?”她冷冷,“这里不允许瞎蒙。”

  “那考试呢?”

  她没回话。

  ——

  晚上第二节晚自习,大家在各写各的作业。

  唐婉留了一套新的英语练习,说是“巩固小测中的难点”。

  我写到选择题时,习惯性用自己的“感觉法”。

  程溪写得很慢。

  慢到让我有点不习惯——以前她做题的速度跟打印机似的。

  “你今天怎么这么慢?”我忍不住问。

  “我在想。”

  “想啥?”

  “想你那种‘第一感觉’到底有没有用。”

  “你要试试?”我被吓了一跳。

  “我打算在这套卷子上试一试。”她说,“非正规考试,我可以允许自己犯一次傻。”

  说完,她把笔放在题目上方,闭了一下眼,再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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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眼看上哪个选项,就选哪个。”

  她真的开始照做。

  我看着她一题一题点过去,那画面既好笑又诡异——

  一个学霸,试图用“玄学操作”复制一个欧皇。

  写到一半,她明显有点慌:

  “这题明明B更顺眼,可我第一眼看的是C。”

  “那你选哪个?”

  “按你说的,要尊重第一感觉。”她咬牙,“我选C。”

  “那你心里舒服吗?”

  “不舒服。”

  “那就对了。”我摊手,“运气型打法,本来就不该让人舒服。”

  她瞪我一眼,继续写。

  写完整套,她整个人都有点虚脱。

  “你这也太折磨了。”她把笔一扔,“我以后不会再靠这个。”

  第二天,唐婉在课上讲这套卷子。

  “这题选B。”

  “这题选A。”

  “这题选D,很多人选错了C哦。”

  她边讲边把容易错的题写在黑板上。

  程溪坐在底下,脸色肉眼可见地一点一点变黑。

  我知道,这次她“想太多+强行尊重第一感觉”的结果是——蒙错一堆。

  下课铃一响,她把卷子叠好,塞回书里。

  我看她一眼,小心试探:“研究结论二?”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

  “结论是——”

  “你那一套,只适用于你。”

  “别人用,就是自残。”

  我:“……”

  这话没毛病。

  她抬头看着我,目光冷静了许多:

  “林宴,你可以靠运气活一阵子。”

  “但我不能。”

  “我要是输给你,哪怕只是一分,我这辈子都咽不下去。”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没有嫉妒,只有一种非常纯的、固执的要强。

  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

  我不只是她眼里的“欧皇干扰项”,也是她人生里一个必须压过去的“假想敌”。

  ——

  然后呢?

  那天晚上回到宿舍,我把小罗盘从枕头底下掏出来,放在桌上。

  红线安静地指着某个方向,没什么特别。

  但我隐约有一种感觉——

  如果照这样考下去,我早晚要在“对得起村里”和“对得起同桌”的夹缝里,被谁逼着做一次真正的选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