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柳暗花明-《锦堂春深锦绣山河》

  决心既定,沈清弦便将全副心力投入到“积攒本金,精研新品”之上。她暂将盘铺的宏图压下,目光专注于眼前方寸之地。苏婉清承诺的引荐如同一道即将开启的门,门后的风景固然诱人,但若自家没有足够分量的“敲门砖”,一切皆是空谈。

  母亲的手札被翻得起了毛边,她不再满足于复原古方,开始尝试根据自己的理解与现有材料进行改良、创新。她深知,那些见多识广的高门女眷,寻常之物难入其眼,必须在“独特”与“有效”上下足功夫。她试验不同花卉的复合香气,琢磨药材之间相生相克的微妙平衡,甚至尝试将常用于药浴的方子,转化成便于日常使用的香粉或浴盐。

  过程枯燥而漫长,失败如同影随形。有时是香气混杂不堪,有时是质地难以凝固,更多时候是效果不尽如人意。但她心志坚毅,毫不气馁,将每一次失败都视为通往成功的必经阶梯。小院内日夜飘散着愈发复杂奇异的香气,连偶尔前来送饭食的女吏都忍不住在院外驻足,好奇这位沉默清冷的沈姑娘究竟在捣鼓些什么。

  这日午后,她正对着一种新试制的、以木樨(桂花)与沉香为主调的香露凝神品味,试图捕捉那缕若有若无的“秋意”,院门外传来了熟悉的叩门声。是韩管事。

  韩管事这次的神色与以往略有不同,少了几分谨慎的探询,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他手中没有捧着原料匣子,而是持着一封样式朴素的信函。

  “姑娘,”他躬身行礼,将信函递上,“王爷命人送来此物,嘱托务必亲交姑娘手中。”

  沈清弦心头微动,接过信函。信封上并无落款,只在火漆封缄处印着一个简单的徽记,她认出那是萧执私用的纹样。她道了谢,拿着信回到房中,于窗下落座,方才拆开。

  信笺的内容出乎意料的简短,并非她预想中的关切询问或含蓄提议,而是一份清晰列明的契约草案。上面写明,位于西市青石巷口的那处原本文房铺子(正是韩管事提及要价一百二十两的那间),已由萧执名下的一间不起眼的商号出面盘下。契约言道,此铺面可交由沈清弦无偿使用三年,三年之内,铺面所有经营所得,尽归沈清弦所有;三年之后,若她愿意,拥有以市价八折优先购买此铺面的权利,若不愿,则契约自动终止。信末只有一行小字:“此非赠予,乃投资。望汝之才,不负此铺。”

  没有多余的言语,没有施加恩惠的姿态,只有一份条款分明、甚至称得上优厚的“投资”契约。他将自己的相助,定义为一桩生意,一次看好她能力的投资。

  沈清弦握着那薄薄的信纸,指尖微微颤抖,心潮翻涌,难以平静。她清楚地知道,这间铺面,这纸契约,意味着什么。它瞬间搬开了横亘在她面前最大的巨石——本金匮乏。它给了她一个绝佳的起点,一个能让她名正言顺施展拳脚的平台。萧执以这种方式,最大限度地保全了她的尊严与自主权。他不是施舍,而是提供了一个机会,一个需要她用才华和努力去证明其“投资”正确的机会。

  “此非赠予,乃投资。”这七个字,重重地敲在她的心坎上。她不得不承认,萧执此举,精准地击中了她内心最深的渴望与最硬的坚持。她无法拒绝,也不愿拒绝。这不仅是一间铺面,更是他对她能力的认可与期许。

  她在窗前静坐了许久,直到夕阳的余晖将窗棂染成暖金色。最终,她深吸一口气,将信笺仔细折好,收入怀中。然后,她铺开纸张,研墨蘸笔,开始回信。她没有写任何感激涕零的言辞,也没有矫情地推拒,只是以同样清晰冷静的笔触,写下了对契约中几个细节的确认(例如修缮费用、日常税赋的承担等),并在末尾郑重写下:“谨受契。必竭尽所能,不负王爷今日之投。”

  她将回信交给等候在外的韩管事,语气平静:“有劳韩叔转交王爷。”

  韩管事接过信,见她神色虽淡,眉宇间却有一股以往未曾有过的、如同破土新芽般的坚毅与生气,心中了然,躬身道:“姑娘放心。”

  送走韩管事,沈清弦独立院中,眺望远方。暮色苍茫,天际最后一抹亮色正在隐去,但她的心中却亮起了一盏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前路最大的障碍,竟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被扫清。她知道,从接过那纸契约的那一刻起,她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她不再仅仅是为自己谋生,更是要向那位“投资人”证明,他的眼光没有错。

  她转身回到书案前,将之前那张写满计划的清单缓缓卷起,收入箱底。是时候,绘制一幅新的、更为详尽的蓝图了。铺面的格局如何布置?需要招募怎样的人手?首批推出的货品该有哪些?如何借助苏婉清的引荐,打响这“玲珑阁”(一个她刚刚在心中闪过的名字)的第一炮?

  无数念头在她脑海中飞速旋转,交织成一幅繁忙而充满希望的未来图景。短暂的迷茫与困顿已然过去,新的征程,就在眼前。她提起笔,在新铺开的宣纸顶端,郑重地写下了三个字:玲珑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