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残烬复燃,稚子成仁-《逆途苍穹录》

  毁灭的白光散尽,恐怖的冲击平息。

  荒原上只余下死寂的风,呜咽着掠过焦黑的土地。

  风,吹过光滑的平台,发出空洞的呜咽。

  叶启灵撑着身体,再次回头望向峰顶那柄断裂的凡铁之剑,眼神复杂难明。

  近百年的执念,无情的收割,最终换来的不过是一捧冰冷的残灰。

  而一个被当作祭品的哑童,却在绝境中抓住了生的微光。

  这结局,讽刺得令人心头发堵。

  子无双默默拿着竹笛,笛身沾染了尘土和一点干涸的血迹。

  他清冷的眸光扫过生机复苏的阿默,又望向远方地平线上那个模糊的村庄轮廓,沉默不语。

  苏明墨色衣袍多处破损,浸染着暗红的血迹。

  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死寂的琉璃平台,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走!”

  他小心地从姜若兰怀中接过依旧昏迷但气息平稳的阿默。

  少年轻得几乎没有重量,残破的身体裹在绷带里,脆弱得让人心疼。

  叶启灵和子无双相互搀扶着站起,姜若兰也强撑着起身,四人带着满身伤痕和劫后余生的疲惫,步履蹒跚地离开了这片被血与火、情与孽彻底洗礼过的土地。

  半月后,圣璃村旧址。

  坍塌的房屋被清理,焦黑的土地被翻垦。

  稀稀拉拉的炊烟再次从几处勉强搭建起的茅屋上升起,给这片死寂之地增添了一丝微弱的生气。

  幸存的村民们在陈石等人的组织下,开始了艰难的重建。

  只是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深重的悲戚。

  村中央那座由琉璃原石垒砌的石屋彻底坍塌,只留下一堆巨大的碎石,像一座沉默的墓碑,埋葬着过往的愚昧、守护与牺牲。

  阿默是在回到村子的第三天苏醒的。

  他睁开眼时,眼神不再是空洞麻木的灰翳,而是带着大病初愈的虚弱和一丝初生般的茫然。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嗬嗬”声,依旧无法言语。

  但当姜若兰端着温热的药汤,用勺子小心地喂到他唇边时,他那双清澈了许多的墨色眼眸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感激和依赖的光芒。

  在姜若兰不遗余力的医治和苏明以混沌之力温养本源下,阿默恢复得很快。

  身体依旧瘦弱,但脸上有了血色,能自己坐起来,甚至能在姜若兰的搀扶下,慢慢走上几步。

  他像一块干涸的海绵,贪婪地吸收着阳光、食物和......

  那些幸存村民投来的、带着愧疚和复杂善意的目光。

  曾经被视为“邪秽化身”的哑童,如今成了圣璃村最沉默、却也最令人心痛的见证者!

  有妇人偷偷塞给他一个煮熟的鸡蛋;

  有孩童怯生生地递给他一枚捡到的、还算完整的琉璃碎片;

  陈石每次路过姜若兰临时栖身的茅屋,总会放下一些新鲜的野菜或清水。

  没有言语的交流,只有无声的赎罪和小心翼翼的靠近。

  阿默总是安静地接受,偶尔会露出一个极其短暂、如同初雪消融般微弱的笑容。

  那笑容,让姜若兰心头发酸,也让远远观望的村民们偷偷抹泪。

  日子在重建的艰辛和阿默缓慢的恢复中,似乎正朝着平静的方向滑去。

  然而,就在一个看似寻常的黄昏。

  夕阳将琉璃晶峰巨大的影子拉得很长,沉甸甸地覆盖着重建中的圣璃村。

  突然!

  轰隆隆——!!!

  一阵沉闷、如同大地深处巨兽翻身的恐怖震动,毫无征兆地席卷了整个村庄!

  刚刚垒起的石墙轰然倒塌!

  地面如同波浪般起伏、开裂!

  村民惊恐的尖叫划破黄昏的宁静!

  “地龙翻身了!”

  “快跑啊!”

  “村子要塌了!”

  混乱中,一道巨大的、深不见底的裂缝,如同狰狞的伤疤,在村子中央——

  昔日祭司石屋的废墟处猛然撕开!

  裂缝深处,并非泥土岩石,而是翻涌着粘稠、污浊的暗红色秽气!

  浓烈的枯萎、腐朽、甜腥气息如同实质的毒瘴,瞬间喷涌而出!

  这秽气比圣璃村灾难时更加浓郁、更加狂暴!

  仿佛被强行压抑了许久,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裂缝边缘的泥土和草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枯萎、腐败!

  “秽气!是地底的秽气又冒出来了!”

  陈石惊恐欲绝地嘶吼。

  “不对!”

  苏明脸色骤变,他瞬间出现在裂缝边缘,磅礴的神念强行刺入翻涌的秽气深处!

  他感知到了!

  在那粘稠污浊的秽气核心,几粒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如同尘埃般的暗红晶屑,正以疯狂的速度旋转、膨胀、搏动!

  它们贪婪地吞噬着裂缝中喷涌的地脉能量和散逸的生机,如同被唤醒的、饥渴万年的种子!

  是轩辕剑羽被杀后残留的邪秽本源!

  它们并未彻底湮灭,反而借着地脉的震荡和村庄重建时无意中扰动的薄弱点,死灰复燃!

  “是那些残烬!它们在汲取地脉,要重新凝聚邪秽心核!”

  叶启灵也感知到了,脸色煞白如纸。

  一旦让这几粒残烬核心重新凝聚成形,爆发出的秽气洪流将瞬间吞噬整个村庄,甚至波及更远!

  “堵住裂缝!快!”

  子无双竹笛急响,试图以音律加固地脉,但那狂暴的秽气和残烬核心的吸力太过恐怖,音波如同泥牛入海!

  叶启灵三颗灵珠光芒暴涨,金木土三色光华交织成网,试图封堵裂缝,却被翻涌的秽气冲击得摇摇欲坠!

  苏明混沌之力凝聚,化作巨掌狠狠拍向裂缝深处的残烬核心!

  然而,那核心极其狡猾,在污浊秽气中如同滑溜的泥鳅,瞬间分散隐匿,混沌巨掌只湮灭了大片秽气,却无法精准命中核心!

  裂缝在扩大!

  秽气在喷涌!

  村庄在崩溃的边缘!

  绝望笼罩了每一个人。

  就在这时!

  一直安静地坐在茅屋门口、被姜若兰护在身后的阿默,身体猛地剧烈一颤!

  他眉心那几道几乎淡不可见的白色疤痕,骤然变得滚烫!

  一种源自血脉、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悸动和呼唤,如同无形的锁链,将他与那裂缝深处翻涌的秽气、与那几粒疯狂搏动的残烬核心......

  紧紧地、无法抗拒地连接在了一起!

  “嗬......嗬......”

  阿默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嘶鸣,他瘦小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清澈的眼眸中瞬间布满了巨大的恐惧和......

  一种明悟般的悲哀。

  他明白了。

  心锁虽破,血印已消,但他被邪秽侵蚀、作为“容器”和“阵眼”太久太久。

  他的身体,他的残魂,早已与这地脉深处的邪秽之力,与那残留的秽核残烬,建立了某种无法斩断的、如同磁石两极般的深层共鸣!

  他就是这残烬复苏最好的......

  燃料!

  也是唯一能......

  平息它的......

  钥匙!

  “阿默?你怎么了?”

  姜若兰察觉到他的异样,惊惶地抱住他。

  阿默猛地抬起头,那双盛满了恐惧与悲哀的眼睛,深深地看了姜若兰一眼。

  那一眼,包含了千言万语,包含了无尽的留恋与诀别。

  然后,他不知从哪里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挣脱了姜若兰的怀抱!

  “阿默!不要!”

  姜若兰撕心裂肺地尖叫!

  但阿默已经冲了出去!

  他踉跄着,却无比坚定地冲向那道吞噬一切的巨大裂缝!

  冲向那翻涌的污浊秽气和其中疯狂搏动的毁灭核心!

  “拦住他!”

  苏明厉吼,混沌之力化作无形屏障挡在阿默身前!

  然而,就在阿默撞上屏障的瞬间,他眉心那滚烫的白色疤痕骤然亮起!

  一股微弱却无比契合裂缝深处秽气频率的波动散发出来!

  苏明的混沌屏障竟被这同源的波动干扰,如同水波般荡漾开一道缝隙!

  阿默瘦小的身影,如同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穿过了屏障的缝隙,在所有人目眦欲裂的注视下,纵身跃入了那深不见底、翻涌着污浊暗红的巨大裂缝之中!

  “不——!!!”

  姜若兰的哭喊声凄厉得划破长空。

  时间仿佛在阿默跃入的瞬间凝固。

  紧接着!

  嗡——!!!

  一道纯净、柔和、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与决绝的乳白色光芒,猛地从裂缝深处爆发出来!

  光芒如同水银泻地,瞬间充满了整个裂缝!

  那翻涌咆哮的污浊秽气,在触及这乳白光芒的刹那,如同被投入净水的墨汁,发出“嗤嗤”的声响,迅速变得稀薄、褪色、最终化为无害的轻烟消散!

  裂缝深处,那几粒疯狂搏动、试图重新凝聚的暗红残烬核心,被这乳白色的光芒温柔而坚定地包裹、渗透、同化......

  它们不甘地挣扎、尖啸,却如同冰雪消融,光芒迅速黯淡、瓦解,最终彻底化为虚无!

  狂暴的震动戛然而止。

  翻涌的秽气烟消云散。

  巨大的裂缝边缘,开始弥合、收拢,如同愈合的伤口。

  一切来得如此突然,结束得又如此......

  寂静!

  只有那道从裂缝深处透出的、渐渐黯淡下去的乳白色光芒,如同少年阿默最后无声的叹息,温柔地抚过每一个幸存者的脸庞。

  裂缝彻底弥合了。

  地面上只留下一道浅浅的、新生的白色晶痕,如同一条圣洁的绶带,横亘在村子的中央。

  死寂......

  村民们呆立在废墟上,看着那道晶痕,看着阿默消失的地方,久久无法回神。

  不知是谁第一个发出了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最终,整个幸存的村落,淹没在一片悲恸的哭声之中。

  为逝去的亲人,为毁灭的家园,也为那个沉默的、被他们视为不祥的哑童,最终却用自己稚嫩的生命,换取了他们苟活的机会。

  姜若兰瘫坐在那道晶痕旁,双手死死抠着冰冷的地面,指节发白,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无声地汹涌而下。

  她怀中,仿佛还残留着少年最后挣脱时那单薄而决绝的温度。

  叶启灵和子无双默默走到她身边,看着那道晶痕,眼中充满了沉痛与敬意。

  苏明站在那道新生的白色晶痕前,墨色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

  他低头看着那纯净的晶体,仿佛看到了少年阿默最后清澈而悲哀的眼神。

  “他回家了!”

  苏明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在呜咽的风声中,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心中。

  夕阳沉入琉璃晶峰巨大的阴影之下,将那道白色的晶痕映照得如同一条通往星河的纯净之路。

  圣璃村的幸存者们,在废墟上点燃了微弱的篝火,火光跳跃,映照着每一张泪痕未干、却带着一丝麻木茫然的脸。

  重建才刚刚开始,但希望的基石之下,已埋葬了太多无法言说的血泪。

  苏明、叶启灵、子无双、姜若兰站在村外的高坡上,最后回望这片饱经磨难的土地。

  “他本可以活下来的!”

  姜若兰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眼神空洞地望着村子中央那道在暮色中依旧散发着微光的白色晶痕。

  “只要离开这里,远离地脉......他的生机已经开始复苏了......”

  叶启灵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指尖的木灵珠散发着温润的微光,却驱不散心头的沉重。

  “或许,对他而言,这并非牺牲,而是......归宿!”

  她望着那道晶痕。

  “他的生命,早已和这片土地,和那些逝去的、亏欠他的人们,纠缠得太深。活着,是带着枷锁的记忆。而此刻......”

  她没有说下去。

  子无双的竹笛横在唇边,这一次,他吹奏的是一曲极其低缓、悠长、如同安魂般的调子。

  笛音在暮色中飘散,带着对逝者的哀思,对生者的抚慰,也带着一丝对命运无常的苍凉感悟。

  苏明沉默地伫立着,墨色衣袍在晚风中轻扬。

  妖皇境与神官聚元境的神念扫过那道白色晶痕,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其中蕴含的、属于阿默的纯净魂力与地脉之力交融后的奇异平静。

  那是一种彻底的安宁,一种与这片他曾饱受折磨、最终却以生命守护的土地的......

  永恒和解......

  “走吧!”

  苏明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道晶痕,仿佛要将它刻入记忆深处。

  四人转身,身影融入苍茫的暮色。

  这一次,没有昏迷的阿默需要背负,但每个人的心头,都压着比来时更加沉重的分量。

  圣璃村的灯火在身后渐渐模糊,最终消失在地平线之下。

  唯有琉璃晶峰那被抹平的光滑峰顶,在最后一缕天光的映照下,如同巨大的墓碑,沉默地矗立在天地之间。

  峰顶平台上,那柄布满裂痕的轩辕残剑,在晚风中发出极其细微、如同呜咽般的颤音。

  前路依旧漫长,阴影或许并未散尽。

  但属于圣璃村的悲歌,终是随着那道纯净的白色晶痕,与少年阿默无声的牺牲,画上了一个带着无尽叹息的......

  血色句点!

  苏明看向众人,语气坚定地说道。

  “我们得赶紧回去找渡厄师傅,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告诉他,一起商量对策,应对接下来的挑战!”

  众人纷纷点头,强忍着身体的伤痛,相互搀扶着,朝着渡厄所在的方向走去。

  此时,琉璃晶峰的上空,乌云逐渐散去,阳光重新洒在晶莹的晶石上,但众人的心情却依旧沉重,他们知道,江湖的风雨,才刚刚开始......

  众人历经琉璃晶峰的恶战,拖着满是疲惫与伤痛的身躯,仿佛是从地狱中走出来的战士,终于回到了渡厄的住处。

  渡厄静静伫立在门前,犹如一座巍峨的山峰,目光如炬,扫过众人身上深浅不一的伤痕,心中已然猜到了战斗的惨烈程度,那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心疼和担忧。

  待众人稍作安顿,便将琉璃晶峰发生的一切,从轩辕剑羽的疯狂肆虐、混沌圣印的意外破碎,到那神秘强悍大手的惊鸿一现,毫无保留地告知了渡厄。

  渡厄听闻,平日里波澜不惊的面容上,罕见地露出了震惊之色。

  他微微皱眉,眼中满是凝重,仿佛在思考着一个巨大的谜团。

  许久才缓缓开口:

  “局势的发展远超我的预料,那神秘大手背后的力量深不可测,虽暂时解除了危机,但也必将引发更大的动荡。你们能在如此险境中全身而退,实乃万幸!”

  渡厄稍作停顿,目光坚定地扫视着众人。

  语重心长地说道:

  “当务之急,是提升你们自身的实力,唯有如此,才能在这愈发险恶的江湖中站稳脚跟。我知晓一处修炼宝地——寂空梵岳,那里天地灵气充裕,是闭关苦修的绝佳之所!”

  众人听闻,尽管身体仍疲惫不堪,仿佛被重负压弯了脊梁,但一想到能借此提升实力,以应对未来未知的挑战,眼中便不约而同地燃起了希望的光芒,如同黑暗中的火焰。

  简单休整后,他们在渡厄的指引下,踏上了前往寂空梵岳的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