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河滩的“最后摊牌”-《沪上银窟龙虎斗》

  长江的风裹着雪粒子砸在脸上,像无数根细针。

  沈逸风踩着没膝的芦苇,深一脚浅一脚往河滩走。

  远处江面上的渔火晃成两点昏黄,隐约能看见艘木船拴在老槐树下——那是阿福的位置。

  他怀里揣着秦先生助手的怀表,金属表壳贴着胸口,还留着年轻人的体温。

  “沈先生,到了。”

  芦苇丛里钻出个穿黑布衫的人,是王老板的手下。

  他扯着嗓子喊:“王老板在里面等你!”

  沈逸风抬眼,看见河滩中央的废弃码头边,王老板正站在棵枯槐树下。

  他穿着件不合时宜的狐皮大衣,领口沾着雪,手里的勃朗宁枪口对准了脚边的麻袋——

  麻袋里露出半只戴眼镜的手,是秦先生的助手,小周。

  “逸风兄,别来无恙?”王老板的声音带着股子破音的疯狂,

  雪粒子落进他的衣领,他也不抖,“我请你来,是想做个了断。”

  沈逸风站在三丈外,大衣上的雪片簌簌往下掉。

  他盯着王老板的枪口,又看看小周——

  年轻人闭着眼,睫毛上结着冰碴,脸色苍白却没发抖。

  “王老板,你绑错人了。”他开口,声音像江面上的风,冷得透骨,

  “秦先生早把小周的家人接去了延安,你杀了他,只会多条罪名。”

  王老板的脸扭曲起来:“少废话!我今天要么杀了他,要么杀你!

  谁也别想阻止我印伪钞!”

  “你印不了了。”沈逸风从怀里掏出叠文件,甩在脚边的雪地上,

  “昨天,中央银行冻结了你在重庆的所有账户——

  恒源粮行、福源分号、甚至你藏在地窖里的黄金,全被查封了。”

  王老板的枪口颤了颤。

  “还有,”沈逸风往前走了一步,雪没到脚踝,

  “你手下的印刷厂、分销点,全被宪兵端了。

  刚才我来的路上,看见江面上飘着你的伪钞,像堆被冲散的纸船。”

  王老板突然大笑起来,笑声撞在枯槐树上,惊飞了栖息的乌鸦。

  他指着沈逸风,手指抖得厉害:“你赢了?你赢不了!

  高桥先生会派人来帮我的!他会给我更多的钱,更多的枪!”

  “高桥先生?”沈逸风冷笑,

  “他现在自身难保——华北的联银券已经崩盘,

  他的‘大东亚共荣’梦,碎得比这江边的冰还快。”

  他蹲下来,捡起脚边的文件,翻到最后一页:

  “王老板,你看看这个——你儿子在成都读书,

  昨天给你发了电报,说想吃你做的红烧肉。”

  王老板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盯着文件上的电报内容,手指抠进狐皮大衣的领口,指甲缝里渗出血:

  “你、你怎么会有这个?”

  “我不仅知道你儿子想吃红烧肉,”沈逸风把文件甩在他脸上,

  “我还知道,你老婆昨天去寺庙求签,求的是‘平安归来’。”

  雪下得更大了。

  王老板的枪口慢慢垂下来,对准了自己的脚边。

  他突然蹲在地上,双手抱头,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输了……我真的输了……

  高桥先生骗我,说只要我帮他印伪钞,就放了我儿子……

  可现在,什么都完了……”

  沈逸风没说话。

  他盯着王老板的后脑勺,听见远处江面上传来细微的马达声——

  是阿福的船,正在靠近。

  “沈先生,动手!”

  阿福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

  王老板的身体猛地僵住。

  他突然抓起枪,对准沈逸风的胸口扣动扳机——

  “咔嗒。”

  枪没响。

  王老板的脸瞬间煞白。

  他反复扣动扳机,只有空洞的“咔嗒”声在雪地里回荡。

  “你耍诈!”他嘶吼着扑向沈逸风,却被突然冲出来的宪兵按在地上。

  阿福从船上跳下来,手里举着个遥控器:

  “王老板,你的枪撞针早被我拆了。”

  沈逸风走过去,捡起地上的枪。

  撞针的位置,有个小小的凹痕——是阿福用锉刀磨的。

  “你早就算到了?”他问。

  阿福笑:“跟着你这么久,这点眼色还是有的。”

  江面上的渔火更亮了。

  宪兵把王老板押上船,小周被扶起来,揉着发麻的胳膊。

  沈逸风站在码头上,望着江面上的雪,忽然觉得心里像卸了块大石头。

  “东家,”阿福走过来,递给他杯热茶,“接下来要去哪?”

  沈逸风喝了口茶,热气暖了暖胃:

  “回重庆城。还有几个高桥的窝点,得连根拔起。”

  雪还在下,但天空已经泛出鱼肚白。

  沈逸风望着远处的朝天门码头,想起这一路走过的路——

  从上海的弄堂到重庆的河滩,从辨银的小学徒到守家国的金融战士,

  他终于把高桥的势力,在大后方的最后一个据点,撕得粉碎。

  “走吧。”他对阿福说,“下一场仗,等着我们。”

  两人踩着雪往码头走,身后传来宪兵的喊叫声:“沈先生!又截了一批伪钞!”

  沈逸风回头,看见雪地上的脚印,像串延伸向远方的箭头。

  他知道,这场关于银元的战争,还远没有结束。

  但他更知道,每一步,他都走得比敌人更稳,更狠。

  因为他守的,不只是一张纸币的价值,

  是一个民族的,

  尊严与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