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复苏-《剑来,剑心,瞎剑仙》

  陈浔的指节泛白,掌心全是冷汗与血混成的湿腻。他跪在沙地上,怀里的身躯轻得像一片雪,正一寸寸消散于风中。他不敢松手,哪怕那具身体已不再有温度,不再有呼吸。

  “你说过……会等我。”

  他的声音嘶哑,几乎不成调,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颤抖,砸进死寂的空气里。

  他低头,额头抵住她的额,唇边触到她冰冷的眉心。那一点朱砂还在微弱地闪着光,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

  风卷起沙粒,打在他的脸上,却感觉不到疼。

  他只觉得空。

  凤凰剑插在身旁,剑身漆黑,火纹全无,仿佛也随着主人一同死去。

  就在这时——

  嗡!

  一声清越龙吟自剑身迸发,震得整片沙地微微颤动。

  剑柄轻颤,竟自行离地三寸,缓缓悬起。一道虚影自剑中浮现,白衣如雪,广袖流仙,银丝纱衣随风轻荡,正是澹台静的模样。

  她双目仍蒙着淡青绸带,却“望”向陈浔,声音缥缈如风穿林:“秘宝能保我魂魄七日不灭……现在,该把一切交给你了。”

  陈浔猛地抬头,眼眶通红,泪水未落,却被一股金光刺破视线。

  那光自眉心而生,灼热如烙,直贯识海。

  虚影缓缓飘来,停在他面前。

  她伸手,指尖轻点他眉心。

  “记住我走过的路,记得我为何而战。”

  话音未落,虚影骤然化作一道流光,直冲他眉心而去。

  陈浔仰头闷哼,双手猛然抱头,额上青筋暴起,如蛛网蔓延。

  剧痛如刀割神识,记忆洪流轰然涌入——

  雪夜,悬崖下,她坠入深渊,被族人推下祭坛,只为夺其血脉中的秘宝;

  十年游历,她以盲女之身行走人间,藏匿于市井,只为避开长生一族的追索;

  三日前,她明知施术将耗尽生机,仍以圣女之血破心魔,只为护他周全……

  一幕幕,如刻刀凿心。

  他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中炸开,痛意让他清醒。

  “我接得住。”

  他低语,声音极轻,却坚定如铁。

  金光自眉心扩散,顺经脉流淌全身。原本枯竭的灵力开始复苏,不是他自己的力量,而是属于圣女的纯净元气,带着千年的沉淀与战斗本能,悄然融入他的血脉。

  凤凰剑嗡鸣再起,自动飞回他手中。

  幽蓝火焰重新燃起,顺着剑身蔓延至他手臂,却不灼人,反倒温润如暖流。

  他缓缓闭眼,又睁开。

  眸中翻涌着金色纹路,如星辰流转,深邃不可测。

  他低头,看着怀中仅剩的一缕发丝,轻轻贴在唇边。

  “你说过,不是圣女……可你永远是我的静。”

  话落,他缓缓站起。

  左肋伤口仍在渗血,布料黏在皮肉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钝痛。

  但他站得笔直,脊梁如剑,未曾弯下半分。

  他抬手,挥剑。

  剑锋划破虚空,竟撕开一道微小裂缝,风沙倒卷,天地为之震颤。

  他凝视远方群山轮廓,在残阳下如巨兽伏卧。

  “去天下山。”

  他低声说,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找长老会。”

  话音落下,他左手握紧插地的凤凰剑,右手缓缓抚过剑身。

  指尖还沾着那抹金血,未干。

  忽然,他眉心一震。

  一股信息自识海深处浮现——

  秘宝并非外物。

  它就在澹台静的血脉之中,唯有双生情蛊者才能承载。

  而如今,这力量已随她的魂魄,彻底融入他体内。

  他闭眼,再睁。

  眼中金光更盛。

  他知道,七日时限已开始倒数。

  每过一刻,她的魂魄便削弱一分。

  若不能在七日内抵达天下山,解开族规封印,唤醒秘宝真名,她的存在将彻底湮灭,连轮回都无法踏入。

  他不能等。

  也不能退。

  他低头,最后看了一眼那缕发丝,随即将其收入怀中,紧贴心口。

  然后,他拔起凤凰剑,剑尖斜指地面,火纹流转,映照他冷峻侧脸。

  风停了。

  沙地上,只剩他一人独立。

  远处,玄剑门弟子仍在昏迷,掌门尚未苏醒。

  但他已不再回头。

  他迈出一步,脚印深深陷入沙中。

  第二步,左肋伤口崩裂,血顺腿流下。

  第三步,他停下,单膝微屈,喘息粗重。

  可他没有跪下。

  他撑着剑,重新站直。

  “静。”

  他低声道,“我带你回家。”

  话音落,他再度前行。

  步伐沉重,却无比坚定。

  凤凰剑在他手中轻鸣,似在回应。

  天边残阳将尽,最后一道光芒落在他肩头,拉出长长的影子。

  那影子孤绝,却如剑出鞘,直指苍茫群山。

  他走得很慢。

  但每一步,都踏在命运的节点上。

  忽然,他脚步一顿。

  眉心剧震,识海翻涌。

  一段陌生的记忆碎片强行浮现——

  一座石殿,九根玉柱环绕中央祭坛,坛上悬浮一枚古钥,其形与澹台静锁骨处的情蛊纹路完全一致。

  殿中传来低语:“长生之源,非献祭不可启……非双生血契者,触之即死。”

  陈浔瞳孔一缩。

  他明白了。

  天下山不是终点。

  而是试炼之门。

  他抬头,望向群山深处。

  那里,有禁地,有真相,有她族人的罪孽,也有她一生背负的宿命。

  他握紧剑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那就让我看看。”

  他一字一句道:

  “谁敢拦我。”

  风起。

  沙尘卷地。

  他站在原地,剑指前方。

  金光自双目流转,终不散。

  凤凰剑突然剧烈震颤,剑尖指向东南方——

  那是天下山的方向。

  他迈步,向前。

  血从肋下滴落,在沙地上画出断续红线。

  一步,两步,三步……

  忽然,他身形一晃,右腿一软,单膝触地。

  他撑剑欲起,可伤势太重,灵力未稳,经脉如被火灼。

  凤凰剑插入沙中,支撑着他摇晃的身体。

  他低头,看见自己右手食指微微抽搐。

  那是她最后一次握住他手指的触感,残留至今。

  他闭眼。

  再睁时,目光如刃。

  他左手撑地,右臂发力,硬生生将自己拔起。

  站定。

  风吹动他靛蓝短打,猎猎作响。

  他抬起手,抹去嘴角渗出的血痕。

  然后,他缓缓举起凤凰剑。

  剑锋再次指向远方。

  “我说过。”

  他声音沙哑,却斩钉截铁:

  “要成为天下第一剑。”

  剑鸣应和,响彻荒野。

  他迈步前行。

  身影在暮色中渐行渐远。

  血迹斑斑,步履蹒跚。

  但他没有停下。

  直到远方沙丘之上,一道人影静静伫立。

  那人紫袍黑氅,白须垂胸,目光沉静,正望着他走来的方向。

  陈浔脚步未停。

  剑锋不偏。

  他盯着那道身影,嘴唇微动。

  “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