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资金破绽-《食卦人》

  花园小区3号楼内的硝烟与紧张,随着刘小姐的安全转移和一名绑匪的落网而逐渐散去,但弥漫在警方指挥系统以及刘总书房空气中的,是一种更为凝重的、追根溯源的肃杀之气。黎明已至,阳光普照,却无法完全驱散那盘踞在事件核心的庞大阴影。找到藏匿点、救出人质,只是斩断了罪恶之藤最显眼的枝蔓,而深埋地下的、供给其养分的根系,尚未被完全掘出。

  王队长那边的消息如同精密齿轮的咬合,一条条传来,清晰而高效:

  · 关于车牌号: 那个从恢复短信中得到的车牌号,属于一辆在本市注册的、车龄超过十年的灰色面包车。通过天网系统追踪,发现该车在绑架案发生前后,频繁出现在兴盛小区周边,并且在警方突击行动前约半小时,匆匆驶离了该区域,目前正全力追查其下落。这极有可能就是在逃同伙的交通工具。

  · 关于“老鬼”: 这个代号在警方内部有一定记录,关联到一个游走在灰色地带、专门为各种见不得光的事情牵线搭桥的中间人,真名不详,行踪诡秘。此人擅长利用复杂的人际网络和现金交易规避侦查。他的出现,进一步印证了此案背后存在专业策划和资金支持。

  · 关于被抓绑匪(代号“阿强”): 专业的审讯专家轮番上阵,结合从其身上搜出的物品(一包特定品牌的廉价香烟,一串带有某郊区修车行logo的钥匙扣,以及衣领上不易察觉的金属碎屑),持续对其施加心理压力。阿强虽然依旧顽固,但其心理防线在专业手段和逐渐堆积的证据面前,已开始出现细微的松动。

  然而,所有这些进展,都还停留在执行层面。如何将冰冷的匕首,精准地指向幕后挥舞它的那只手——鼎泰集团或荣盛资本?这需要更坚实、更难以辩驳的证据,尤其是能将犯罪行为与商业决策层联系起来的证据。

  我的价值,在此刻再次凸显。当警方的侦查陷入如何向上追溯的瓶颈时,我的“三维坐标轴”自然而然地转向了对幕后黑手行为模式的深层剖析。既然直接的指令传递(通讯)被刻意规避,那么,支撑如此周密绑架行动的资金流向,是否会留下蛛丝马迹?

  “凡走过,必留下痕迹。” 尤其是在金钱的流动上。再狡猾的狐狸,也需要觅食。

  我将我的想法与王队长和刘总进行了沟通:“如此专业的绑架团队,前期踩点、车辆、设备、中间人费用、以及付给执行者的报酬,必然需要一笔不小的资金。这笔钱,不可能完全凭空产生,也不可能全部是难以追踪的现金。无论是鼎泰还是荣盛,要想将这笔黑钱洗白并支付出去,必然会通过其掌控的、或者关联的某些渠道,哪怕经过多层伪装,也必然会在复杂的资金网络中留下异常的‘涟漪’。”

  王队长深以为然:“我们经侦的同事也已经介入,正在梳理鼎泰和荣盛,以及其关联公司和核心人员的银行账户往来。但这类企业架构复杂,关联交易众多,短时间内很难找出破绽。”

  “或许……我们可以换个思路,”我沉吟道,目光再次扫过书房里那些关于城东地块的竞争资料,“不直接查他们给‘老鬼’或绑匪的打款,而是查他们在近期,有没有异常的资金流出,或者看似正常、但其流向和用途无法合理解释的支付。比如,以咨询费、服务费、项目外包等名义,支付给一些名不见经传、或者业务范围与支付理由明显不符的空壳公司、皮包公司。这些公司,很可能就是资金中转站。”

  我基于对周老板、张总那个圈子运作方式的了解,提出了这个方向。他们习惯于将不合规的操作,包装在看似合规的商业外壳之下。

  “有道理!”王队长立刻领会,“我马上让经侦的同事调整调查重点,重点关注近期,特别是绑架案策划阶段(可根据阿强的活动时间反推),鼎泰和荣盛集团及其高管,有无大额、异常的资金支付给可疑的第三方公司!”

  警方庞大的机器再次开动,经侦部门的专家们开始利用金融大数据系统,对目标企业的资金流水进行地毯式的筛查和智能分析。

  等待是焦灼的。刘总虽然因为女儿获救而心神稍定,但一想到幕后黑手依然逍遥法外,甚至可能还在暗中窥伺,他就无法真正安宁。他坐在书桌后,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目光时而投向窗外,时而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复杂的期盼。

  我则利用这段时间,在脑海中不断推演着鼎泰集团决策者可能的心态和行事风格。如果真是他们所为,在计划失败、一名执行者落网后,他们会如何应对?是壮士断腕,彻底切割与“老鬼”及绑匪的联系?还是狗急跳墙,试图灭口或施加更大的压力?

  时间在紧张的寂静中流逝。

  终于,在接近中午时分,王队长那边传来了突破性的消息!他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

  “找到了!资金破绽找到了!”

  “经侦同事通过大数据比对和关联分析发现,就在大约三周前,鼎泰集团旗下的一家子公司——‘鼎泰咨询服务有限公司’,向一家注册地在偏远县城、注册资本仅五十万、主营业务模糊的‘顺达物流信息咨询中心’,支付了一笔高达两百万元的‘专项市场调研与信息咨询费’!”

  王队长语速飞快地继续解释:

  “这笔支付的审批流程在公司内部走得很快,但所谓的‘调研报告’内容空洞,根本无法匹配其高昂的费用。更关键的是,我们调取了‘顺达物流信息咨询中心’的银行流水,发现其在收到这笔款后不久,就通过复杂的跨行、跨省转账,最终有数笔资金,分别流向了几个与‘老鬼’已知活动区域高度重合的个人账户!其中一个账户,在近期有过在便利店周边ATM机取现的记录,取现时间与‘口罩男’活动时间存在重叠!”

  资金链!一条从鼎泰集团出发,经过空壳公司中转,最终可能流向“老鬼”和绑匪的隐秘资金链,被抓住了尾巴!

  虽然这还不能作为直接定罪的核心证据(鼎泰完全可以狡辩是被诈骗或业务失误),但这无疑是迄今为止,指向鼎泰集团的最有力、最难以用巧合来解释的间接证据!它完美地解释了绑架行动的资金来源,并将商业竞争与刑事犯罪在逻辑上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

  “太好了!”刘总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脸上因为愤怒和找到证据的激动而涨红,“果然是鼎泰这帮王八蛋!王队,这下够不够抓人?!”

  王队长保持了冷静:“刘总,稍安勿躁。这笔资金链是重大突破,但还需要进一步完善证据链。我们需要找到‘老鬼’,找到在逃的同伙,拿到他们的口供,形成闭环。目前的技术侦查和追捕工作正在全力进行,我们已经锁定了那辆灰色面包车最后消失的大致区域,正在缩小包围圈。‘老鬼’的关系网也在排查中。”

  他顿了顿,语气森然:“不过,有了这条资金线索,我们可以对鼎泰集团相关责任人进行‘协助调查’了!至少,能敲山震虎,打乱他们的阵脚!”

  策略立刻制定。一组人马继续全力追捕在逃绑匪和“老鬼”;另一组经验丰富的经侦和刑侦人员,则准备依法对鼎泰集团相关负责人,以及那个“鼎泰咨询服务有限公司”的负责人进行传唤询问,围绕这笔异常的两百万元支付,展开正面交锋。

  风暴的中心,似乎正从那个破旧的兴盛小区3号楼,转向了位于市中心繁华地带的、高耸入云的鼎泰集团总部大楼。

  我站在书房窗前,看着城市在阳光下恢复正常运转,车水马龙,熙熙攘攘。谁能想到,在这片繁华之下,刚刚结束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救援,而一场没有硝烟、却同样残酷的商业与法律的绞杀,才刚刚拉开序幕。

  “资金破绽”……再精密的阴谋,也终究会在这最现实的利益输送环节,露出其狐狸尾巴。

  这条破绽,不仅为警方提供了明确的追查方向,也像一柄利剑,悬在了鼎泰集团的头顶。

  我知道,随着警方调查的深入和正面接触的开始,真正的幕后黑手,很快就会浮出水面。而我所卷入的这场风波,其影响和余波,恐怕才刚刚开始显现。

  我通过食物“坐标轴”推算清晰地感知到,一个更大的旋涡,正在形成。而这一次,我将不再仅仅是一个被动的观察者或辅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