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万婴归宗-《织天录》

  虚空之母那一声“归位”,仿佛宇宙初开的第一道律令,又似万物终结时的最终审判。它不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烙印在规则层面,回荡在每一个具备“存在”概念的事物的本源深处。

  苏州城内,之前被灰白印光侵蚀、异变的景象,在这一声召唤下,发生了更加诡异、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变化。

  那些被凝固成黑冰的评弹声,那些融化扭曲成彩泥的绣娘与生灵,那些被虚空力量感染、呆立原地的傀儡状居民……所有被虚空之力触碰、玷污过的存在,此刻都如同接到了至高无上的指令,开始了同步的、骇人的蜕变。

  “咔嚓……咔嚓……”

  黑色的声波冰晶表面浮现裂痕,粘稠的彩泥剧烈蠕动、塑形,呆滞的傀儡身躯收缩、能量坍陷……无论它们之前是何形态,此刻都在以一种违背常理的方式,迅速向着同一个目标形态转变——婴孩!

  成千上万的、皮肤呈现出灰白或暗沉色调、双目空洞无神、周身缠绕着微弱虚空能量的虚空化婴孩,在短短几个呼吸间,便取代了原先那些扭曲的造物,密密麻麻地出现在苏州城的大街小巷、断壁残垣之间。

  这些“婴儿”没有啼哭,没有表情,只有一种令人脊背发寒的寂静。它们齐齐仰起头,空洞的目光“望”向北方天际那庞大无比的虚空之母真身。

  下一刻,无声的指令下达。

  全城虚空化婴孩飞向母体!

  “嗖嗖嗖——!”

  破空之声瞬间连成一片,如同群蜂离巢!数以万计的虚空婴海,脱离了重力的束缚,化作一道道灰白色的流光,如同百川归海,又似被磁石吸引的铁屑,从城市的各个角落冲天而起,汇聚成一股浩荡的、充满死寂与归附意味的洪流,朝着虚空之母那如同深渊般的怀抱投去!

  这一幕,壮观而恐怖。仿佛整个城市积累的“病痛”与“异化”,都在此刻被提取、纯化,成为了献给至高母体的祭品与组成部分。每一道流光的融入,都让虚空之母那本就庞大的身影,似乎凝实、膨胀了一分。她周身那扭曲规则的力场,也随之变得更加厚重、更加令人绝望。

  “阻止它们!” 织云嘶声喊道,声音因无力而颤抖。她试图再次引动丝线,却发现城中残存的、尚未被完全侵蚀的丝线灵性,在虚空之母那庞大的意志压迫下,如同风中残烛,根本无法凝聚。崔九娘勉力催动茶阵,碧绿的防护罩在万千婴海流光的冲击下剧烈波动,摇摇欲坠,只能勉强护住身边极小范围,根本无法拦截那铺天盖地的洪流。

  吴老苗挥舞着近乎枯萎的药藤,试图缠绕住几只飞过的虚空婴孩,藤蔓却在接触对方体表那层虚空能量的瞬间,便迅速变得灰败、失去活性。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淹没众人。

  就在这万念俱灰之际——

  “嗡!”

  那具保护着传薪之子的蜀绣机甲,其头部,那双原本闪烁着青红色光芒、模拟“火神”脸谱的晶石眼瞳,内部结构突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暗红色的火星沙在其内部急速流转、重组,下一刻,两道凝练至极、不再是火焰形态,而是如同实体金属般闪烁着冰冷光泽的暗红色沙流,猛地从机甲眼中射出!

  传薪之子机甲眼射火星沙!

  这沙流并非漫无目的。它们在脱离机甲眼睛的瞬间,便如同拥有生命的灵蛇,在空中急速穿梭、交织、分化!暗红色的沙粒彼此吸引、组合,发出细微而密集的“铿锵”碰撞声。

  眨眼之间,就在那万千虚空婴孩飞向母体的必经之路上,一片由无数柄微小、却锋芒毕露的暗红色柳叶形飞刀组成的,结构繁复、覆盖范围极广的立体刀阵,赫然成型!刀阵的布局,隐隐透露出一种蛮荒、诡谲而又充满杀伐气息的意蕴,那纹路,竟与苗疆秘传的某些古老战阵图腾惊人地相似!

  沙凝苗疆刀阵!

  “咻咻咻——!”

  刀阵成型的刹那,无需指令,无数暗红色的飞刀便如同被激怒的蜂群,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主动迎向了那灰白色的婴海洪流!

  “噗嗤!噗嗤!噗嗤!”

  利刃切割肉体的闷响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暗红飞刀精准地穿透一个个虚空婴孩的身体,刀身上蕴含的那种异质性的、与虚空能量似乎相互排斥、相互湮灭的特性,使得被击中的婴孩并未像被普通攻击那样消散或继续飞行,而是如同被点燃的枯叶,瞬间化作一小团膨胀的灰烬,随即彻底湮灭,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火星沙凝聚的苗疆刀阵,竟成了阻挡虚空婴孩归位的最有效屏障!暗红与灰白在空中激烈碰撞、湮灭,如同两道对冲的浪潮,暂时遏制住了那恐怖的归位洪流。

  这突如其来的、有效的反抗,显然引起了虚空之母的注意。

  她那庞大无比、由黑暗与扭曲规则构成的身影,微微转动了一下“视线”。没有愤怒,没有惊讶,只有一种如同看待实验室中意外跳出培养皿的微生物般的、纯粹的审视。

  “此物……”

  宏大漠然的声音再次直接响彻灵魂。

  “……本属虚空。”

  话音未落,她只是看似随意地、轻轻挥动了一下那由无尽黑暗凝聚而成的袖袍。

  没有狂风,没有能量冲击。但一种根本性的、规则层面的“收取”之力,瞬间笼罩了那片由火星沙构成的苗疆刀阵。

  母体挥袖卷沙!

  正在与虚空婴孩激烈绞杀的暗红色飞刀,如同遇到了克星,瞬间失去了所有动能与灵性,重新分解成最基础的沙粒状态。然后,这数以亿万计的沙粒,不受控制地、如同铁屑归磁般,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抽取、汇聚,化作一道暗红色的沙流,投向虚空之母那挥出的袖袍之中!

  那袖袍,仿佛连接着另一个次元,一个属于“虚空”本源的次元。火星沙投入其中,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便彻底消失了踪影,仿佛从未存在过。

  虚空之母的话语,揭示了火星沙的本质——它并非外来者,其根源,竟也与“虚空”有着某种未知的、深刻的联系!

  失去了刀阵的阻挡,残存的虚空婴海洪流再次涌动,继续投向母体。

  然而,就在那袖袍卷走所有火星沙,即将合拢的瞬间——

  “铛啷”一声轻响。

  一件小东西,似乎是因为收取火星沙时产生的细微扰动,从那无尽的黑暗袖袍中跌了出来,划过一道不起眼的弧线,向下坠落。

  那是一个约莫巴掌大小,材质非金非铁,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造型简洁却充满了不属于这个时代工业美学的牌子。牌子的轮廓,隐约勾勒出一个婴儿的侧影,而在牌子表面,铭刻着一些极其复杂、如同集成电路般的细微纹路,纹路中,还偶尔闪过一丝丝极其微弱的、与火星沙同源的暗红色光泽。

  袖中跌出硅基婴儿铁牌!

  这铁牌的出现,毫无征兆,与周围充满东方玄幻与毁灭气息的场景格格不入。它无声地坠落,掉在下方一片狼藉的废墟之中,并未引起正在奋力抵抗最后婴海洪流、或因火星沙被收走而震惊失神的织云等人的注意。

  但它的存在,仿佛一个冰冷的注脚,暗示着虚空、火星沙、硅基文明……这些看似毫不相干的存在背后,可能隐藏着更加深远、更加令人不安的秘密。

  虚空之母的真身已然降临,万婴归宗的仪式虽被打断片刻,却仍在继续。抵抗的力量似乎已经耗尽,而那意外跌出的铁牌,是新的线索,还是另一个绝望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