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影城烽火-《织天录》

  北风卷着冰碴与沙砾,呼啸着掠过荒原,发出鬼哭般的呜咽。天地间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灰白,唯有天际尽头,那一道蜿蜒盘踞在嶙峋山脊之上的“城墙”,散发着微弱而顽强的灵光。

  织云、谢知音、崔九娘(依旧紧抱着沉睡的传薪之子)望着那道城墙,心中震撼无以复加。

  那并非砖石土木垒砌的雄关,而是由无数巨大的、半透明的、色彩斑斓的皮影连接、堆叠、交织而成的奇迹!城墙上,可见将军戍卒、仕女飞天、神佛精怪、车马仪仗……人间百态、仙魔万象,皆成守城之影。它们并非静止,而是在某种无形力量的驱动下,微微动作着,变换着姿态,仿佛一台笼罩了万里山河的、活着的皮影戏。阳光(尽管被虚空侵蚀的天空显得晦暗)透过这些皮影,投射下光怪陆离、不断流转的光影,将城墙内外映照得如同梦幻之境。

  万里城墙皆皮影!

  这便是北境屏障,非遗文明对抗虚空的另一座丰碑——皮影长城!

  然而,此刻这梦幻的奇景,正遭受着前所未有的冲击。

  长城之外,是翻涌不息、吞噬光线的虚空黑潮。那黑暗并非纯粹的夜色,而是流动的、粘稠的、散发着“无”之气息的活物。黑潮之中,不断有扭曲的、没有固定形态的阴影分离出来,如同恶浪拍岸,狠狠撞击在皮影长城之上!

  每一次撞击,都使得大片皮影剧烈闪烁,光芒黯淡,甚至有些脆弱的皮影直接崩碎、化作光点湮灭。长城之上,灵光急促地明灭着,如同垂死者急促的呼吸。

  而在长城之上,战斗已然白热化。

  无数身着各色服饰、大多面容沧桑、手指却异常灵巧的皮影匠,正立于城墙垛口之后,或是躲在临时搭建的皮影戏台旁。他们双手翻飞如电,操控着身前悬浮的、或大或小的皮影“母版”,口中念诵着古老的咒诀。

  随着他们的操控,城墙本身那些巨大的守城皮影,仿佛被注入了灵魂,动作陡然变得凌厉!持戈的兵士皮影挥戈斩向黑潮中扑来的阴影;驾云的仙神皮影释放出风雷火焰;甚至有些匠人直接“剪影为兵”——他们十指间灵光闪烁,凭空剪切着光线与灵机,瞬间创造出新的、较小的皮影战士、皮影猛兽,投入城墙之外的战斗!

  剪影为兵!

  光影交错,嘶吼(来自皮影与阴影)与念咒声混杂,灵能的爆鸣与虚空侵蚀的湮灭声此起彼伏。不断有皮影匠因心神损耗过度或皮影被毁而口喷鲜血倒下,但立刻又有后来者补上位置。这是一场以光影、灵巧与传承意志,对抗纯粹虚无的惨烈战争。

  织云几人不敢耽搁,迅速靠近长城。越是接近,越能感受到那战场惨烈的气息和虚空黑潮带来的沉重压迫感。

  “顾七……他会在哪里?”织云心中焦急,目光在混乱的城头搜寻。按照地图指示和之前的线索,顾七必然在此处,而且很可能处于关键位置。

  就在这时,谢知音猛地按住琴弦,脸色凝重地指向黑潮深处:“那是什么?”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那翻涌的虚空黑潮中心,突然剧烈地沸腾起来,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从深渊中上浮。一股远比周围阴影更加庞大、更加凝练、带着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冰冷杀意,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

  黑潮向两侧分开,一个巨大的阴影缓缓升起。

  当看清那巨影的轮廓时,织云、谢知音、甚至连崔九娘都瞬间失声,瞳孔骤缩!

  那巨影……赫然是顾七!

  一个被放大了数万倍,顶天立地,由最纯粹的虚空暗影构筑而成的顾七的剪影!

  巨影的面容模糊,只能看清顾七那标志性的、带着几分阴郁与倔强的侧面轮廓,以及他手中紧握的、同样被巨大化的、散发着撕裂一切气息的骨雕刀影——此刻那刀影,更像是一柄开天辟地的黑暗巨刃!

  这尊庞大的顾七影傀,屹立于黑潮之中,空洞的眼眶“俯视”着下方苦苦支撑的皮影长城,散发着令人绝望的威压。

  “不可能……”织云喃喃,无法相信眼前所见。顾七……他怎么会变成这样?他的影子,怎么会融入虚空,化为如此恐怖的毁灭巨像?

  城头上的皮影匠们也发现了这尊突然出现的恐怖巨影,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一些攻击下意识地转向这尊巨影,无数皮影兵将、神通法术轰击而去。

  然而,所有的攻击落入那巨影之中,都如同石沉大海,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那巨影,仿佛本身就是“虚无”的一部分。

  就在这时,那尊顶天立地的顾七巨影,缓缓抬起了手中那柄黑暗巨刃。

  没有怒吼,没有宣告,只有一种冰冷到极致的、审判般的意志笼罩全场。

  巨刃挥落。

  并非劈向某个具体的目标,而是径直斩向那绵延万里的皮影长城本身!

  “轰——!!!!!”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响爆发开来。

  巨刃所过之处,空间仿佛都被斩开了一道漆黑的沟壑。坚韧无比、凝聚了无数皮影匠心血的皮影长城,在那一刀之下,如同脆弱的纸张般被撕裂、崩碎!数以万计的皮影在瞬间哀鸣着化为齑粉,灵光彻底湮灭!城墙被斩开了一道长达数里、触目惊心的巨大缺口!

  狂暴的虚空黑潮如同找到了决口的洪水,疯狂地从那缺口涌入!

  “不——!”城头上,一名老匠人目眦欲裂,发出悲愤的嘶吼。

  而这时,那尊顾七巨影,仿佛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缓缓转向了长城缺口处,那些因为城墙断裂、阵法失效而暴露在黑潮威胁下的皮影匠们。它那空洞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惊恐、绝望、愤怒的脸庞。

  一个冰冷、机械、不带丝毫人类情感,却又宏大如同天威的声音,从巨影的方向传来,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

  “叛徒……当诛!”

  他影刀劈城:“叛徒当诛!”

  叛徒?谁是叛徒?

  是这些坚守长城、以生命扞卫文明的皮影匠?还是……指认他们的顾七?

  巨影再次抬起了黑暗的骨雕刀影,这一次,目标直指缺口处那些无力抵抗的匠人!

  织云浑身冰凉,她不明白顾七身上发生了什么,但她绝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传承者被屠戮!

  “顾七!住手!”她凝聚起全部灵力,声音如同利箭般射向那尊巨影。

  然而,她的声音在那宏大的虚无面前,显得如此微弱。

  巨影的刀,依旧无情地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