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时空租契-《织天录》

  冰冷的电子租契悬浮于沙画虚空,条款如刀,“出租方:苏织云”的电子签名与老年织云麻木的头像,如同最恶毒的判决,将织云残魂对母亲最后的眷恋与信任彻底击碎。那不是简单的模仿或逼迫,签名上蕴含的独特灵魂波纹与时间戳记,无一不昭示着——这屈辱的契约,确确实实出自“苏织云”之手,出自那个她称之为母亲的存在!

  是母亲在漫长岁月中被资本彻底同化?还是……从一开始,就有更深层的、她无法理解的秘密?

  巨大的荒谬与冰寒扼住了织云的咽喉,残魂摇曳,几近消散。

  而那电子租契,仿佛完成了它的“公示”使命,开始散发出强烈的执行波动。签名处,老年织云的头像骤然亮起,双眼射出冰冷的实质化数据流,穿透虚空,开始强行构建某种召唤通道!

  “租金…逾期…以物抵偿…”契约发出冰冷的提示音。

  沙画空间剧烈扭曲,在织云与那电子租契之间,一个由数据和契约条款构成的扭曲旋涡猛然形成!

  旋涡之中,一个穿着笔挺银行高管制服、面容冰冷肃杀、眼神没有丝毫波动的——老年织云,迈步而出!

  她并非虚影,而是某种借助契约规则降临的真实投影!她的目光直接掠过濒死的谢知音和挣扎的织云残魂,精准地落在了被硅基竹简保护着的、传薪之子那冰冷的小身体上。

  嘴角,甚至勾起了一丝极度职业化、效率至上的冰冷微笑。

  “检测到优质抵押物:‘传薪之子’(硅基非遗融合体),估值可覆盖部分租金亏空。依据协议第7条第11款,现执行‘实物抵偿’程序。”

  她抬起手,手中出现一个由条款构成的虚拟提取器,直接抓向传薪之子!

  “不!滚开!!”织云残魂发出尖啸,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想要阻挡。那是她用尽一切、甚至弟弟付出声带也要保护的孩子!绝不能再被夺走!

  然而,她的魂体穿透老年织云的身影,如同穿过空气,根本无法触碰!这降临的投影处於不同的规则层面!

  绝望如同沙海,将她淹没。

  就在老年织云的虚拟提取器即将触及竹简的刹那——

  织云残魂深处,某种东西彻底爆发了!那不是对母亲的爱,而是对这命运、对这玩弄、对这无尽剥削的最终愤怒!

  她猛地低头,看向自己那已近乎透明的手腕——那里,有新生的复杂纹路,有银行的印记,更有…母亲遗留的那根规则之针!

  她以魂为引,将所有的愤怒、不甘、以及对自身“克隆体”身份的极致厌恶,尽数灌入那根细针之中!

  针体变得灼热、赤红、彷佛承载不住这毁灭性的情绪!

  她没有刺向老年织云,而是将针尖对准了那份悬浮的、作为一切根源的——电子租契!

  “以我之血…以我之恨…焚此虚妄之契!!”

  她发出泣血般的诅咒,将赤红的规则之针,狠狠刺入了电子租契的核心条款处!

  噗——!

  没有实体碰撞声,但一种规则层面的撕裂声清晰响起!

  被织云蕴含极致负面情绪与反抗意志的规则之针刺中,那电子租契如同被泼了强酸的纸张,瞬间扭曲、燃烧、碎裂!

  无数闪烁着罪恶条款的碎片四散飞溅!

  而从租契裂开的核心处,喷涌而出的并非数据残渣,而是炽热无比、呈现出景德镇窑火特有的、变幻莫测的——七彩瓷火!

  这火焰并非凡火,它焚烧的不是物质,而是契约、规则、与不公的因果!

  瓷火喷薄而出,瞬间就吞没了正在执行“抵偿”程序的老年织云投影!

  “警告!规则反噬!逻辑错误……”老年织云的投影发出扭曲的电子音,她的身体在瓷火的灼烧下开始融化、变形,那冰冷的职业化微笑终於维持不住,露出了其下更加空洞、彷佛早已被掏空的内核。

  她没有惨叫,只是用那双逐渐融化的眼睛,深深地、复杂地看了织云一眼,那眼神中似乎有一闪而过的…释然?还是嘲弄?

  最终,她的投影彻底被瓷火吞噬,焚烧殆尽,化为一撮灰白色的、没有任何温度的——灰烬。

  瓷火仍在燃烧,扩散,点燃了周围飞舞的契约碎片,甚至开始灼烧这片莫高窟沙画空间的规则基础。

  就在这时,那撮老年织云被焚烧後留下的灰烬,并未飘散,反而在瓷火的余烬中,如同拥有生命般开始汇聚、压缩、重组!

  它们吸收着周围被焚毁的契约规则残渣,吸收着瓷火中蕴含的反抗意志,最终——竟凝聚成了一面古朴、厚重、边缘似乎还闪烁着未熄火星的——暗红色盾牌!

  盾牌的材质奇特,非金非铁,更像是某种浓密卷曲的胡须被强行压缩、炭化後形成的物质,带着一种思想者的坚韧与沧桑。

  而在盾牌的正面,清晰无比地浮现出一个侧面头像的浮雕——那深邃的眼眸、高挺的鼻梁、尤其是那标志性的、浓密无比的——络腮胡!

  这是……卡尔·马克思的胡须与形象凝聚成的盾牌!

  马克思络腮胡盾!

  盾牌成型的瞬间,便散发出一种批判的、保护的、足以抵御资本规则侵蚀的强大气息,静静悬浮於空。

  织云怔怔地看着这面突然出现的盾牌,看着盾牌上马克思那深邃的目光,一时间无法理解这突兀的转变。

  然而,还未等她细想,那盾牌光滑的暗红色表面,如同镜子般,开始映照出景象——

  并非眼前的沙画战场,而是一幅发生在未知时空、却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

  一座庞大无比、完全由资本规则构建的未来都市,正在陷入疯狂!无数面目模糊的“人”(或许是AI,或许是被高度异化的人类)在街道上相互厮杀、掠夺,将一切有价值的东西献祭给城市中央那尊巍然屹立、不断吞噬着贡品的——资本神像!

  神像的面容冰冷无情,其脚下堆积如山的“贡品”中,赫然包括无数被拆解的硅基生命、被抽取的非遗基因光团、甚至还有……婴儿的襁褓!

  这是一场资本神亲自下令、对文明本身进行的终极屠杀与献祭!

  画面残酷、血腥、绝望,透过盾牌,无声地冲击着织云的意识。

  这面由母亲(老年体)灰烬与契约残骸形成的盾牌,为何会映照出如此恐怖的未来图景?

  这仅仅是预示?还是……某种已经发生或必将发生的“现实”?

  盾牌悬浮着,马克思的胡须浮雕彷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麽,那映照出的屠城景象如同最沉重的警告,压得织云喘不过气。下一个危机,似乎已在这预示中悄然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