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我不是来救人的,我是来收债的-《从精神病院走出的地仙路》

  松针上的露水正往石头缝里渗,我蹲在岩石旁,指尖刚碰到那枚嵌在石缝里的铜面傀残镜,镜面突然泛起涟漪。

  最先有动静的是哭童。

  这孩子不知何时蹭到了我脚边,原本蜷着的小身子突然绷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他仰起脸时,我看见他瞳孔里映着跳动的火光——是镜中画面。

  他尖叫着扑上来,小巴掌拍在镜面上,别看!别看!

  镜面地裂开一道纹,我却已经看清了。

  白骨堆成的林子,我抱着具僵硬的尸体,尸体的脸被血糊住,可我认得那身月白棉裙,是白芷常穿的。

  我身后跟着七个举灯的人,灯焰是幽蓝的,照得白骨泛着青灰。

  哭童的指甲抠进我手腕,疼得我皱眉。

  他整个人挂在我胳膊上,眼泪砸在镜面上,把影像冲得支离破碎:他们说镜子会吃活人魂!

  去年老吴头看了镜里的蛇,第二天就被蛇咬断了腿——

  我按住他乱挥的手。

  镜中影像还在闪,这次是我自己的脸,眉骨处的疤比现在更深,眼里没有光,像两口枯井。

  哭童。我蹲下来,和他平视。

  他睫毛上挂着泪,鼻尖通红,像只被雨淋湿的小兽,你看到的,是我要走的路。

  他愣住,抽噎着摇头:可那里面的你......不像你。

  所以才要走。我摸出怀里的骨牌,骨牌贴着他额头,如果连这条路都不敢看,怎么替他们讨还?

  他突然攥住我衣角,指甲几乎要抠进布里:那我跟你一起!

  我可以帮你打灯,帮你捡骨头——

  不行。我打断他,等会儿我要和大家说件事。

  松树林的风卷着腐蜜味掠过,远处传来山雀的第一声啼鸣。

  我抬头时,瞥见山坳里那座废弃观测台的天线在动——有人影顺着生锈的铁梯往上爬,动作像条贴墙的壁虎。

  是回声。

  他穿的黑斗篷被风掀开一角,露出腰间挂着的水晶丝卷轴。

  那是归墟会的地脉接口,我在解剖室见过图纸——启动哀鸣信标需要九节水晶丝,他现在正往最后一个接口插。

  哭童扯我袖子,你在看什么?

  看一只等猎人的兔子。我低声说。

  观测台方向传来的一声,像古钟在地下敲响。

  我后颈的汗毛竖起来,九百盏熄灭的青铜灯同时闪了一下,在晨雾里连成一片鬼火。

  回声的笑声被风送过来,破锣似的:陈丰!

  你要毁我们?

  好啊......让他们看看,当你变成和我们一样的怪物时,还能不能说自己是人!

  我摸了摸腰间的匕首。

  刀鞘上的图腾纹在发烫,心噬的声音在脑海里滚:他在引清道夫,也在引你。

  正合我意。我对着风说。

  召集幸存者时,帐篷外的篝火噼啪响。

  刀疤男人搓着冻红的手:小陈,你说要反攻哨站?

  他们有铁蒺藜,有狼狗——

  他们以为我在逃。我踢了踢脚边的碎石,其实我在等他们重新点灯。

  哭童突然从人堆里钻出来,他本来缩在最角落,此刻却站得笔直,像棵小树苗:让我留下。

  我能装哭——就像以前那样。

  所有人都静了。

  刀疤男人的烟锅掉在地上,他想去拉哭童,被我拦住。

  你知道留下意味着什么?我问。

  哭童点头,他腕上还系着我给他的平安扣,红绳褪了色:他们听见小孩哭就会放松,就像......就像我娘被抓走那天,他们也是听见我哭才没杀我。

  我喉咙发紧。

  心噬在提醒我时间,可我还是蹲下来,摸了摸他发顶:哭要真,痛要深,但他们......不配知道你为什么流泪。

  我取下颈间最后一撮惊云残灰,那是用幽昙的骨灰炼的,能暂时屏蔽悲晶共鸣。

  我把残灰揉进他掌心:等他们靠近,你就把这个按在石头缝里。

  他攥紧拳头,眼睛亮得像星子:我知道,要等哥的影子罩过来,才能松手。

  三更天,山风裹着潮气灌进领口。

  我蹲在哨站外的灌木丛里,心噬的视野在眼前铺开——两息后的画面:穿黑制服的守卫踢开哭童脚边的石头,弯腰去拉他胳膊。

  哭童的抽泣声传过来,带着股真真切切的绝望:爹!

  爹你醒醒......他的眼泪滴在预先埋好的晶核上,晶核泛出淡紫的光,那是悲晶共鸣的信号。

  守卫队长扯了扯领口的悲晶吊坠,吊坠在发光。

  他踢了踢地上的刀疤男人,冲手下笑:运气好,捡个活饵。

  两息后。

  我看见他的手即将搭上哭童后颈,看见他腰间的钥匙串会在转身时撞响,看见他左小腿的肌肉即将绷紧——心噬把这些都摊开在我眼前,像本提前翻开的书。

  我掠出去时,影子比风还轻。

  影铠从脊椎窜上来,裹住我十六息,皮肤表面泛起鳞片状的暗光。

  守卫队长的瞳孔刚缩成针尖,我的指尖已经抵住他颈侧的哀脉,残灰顺着指甲缝渗进去。

  他的表情凝固了。

  悲晶吊坠的光在他眼前晃,可他发不出声音,连喉结都动不了。

  我看见他眼底闪过恐惧,然后是茫然——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哭童的眼泪里没有悲晶该捕捉到的痛。

  剩下的四个守卫甚至没来得及摸枪。

  心噬的视野里,他们的动作慢得像被抽干了时间:拿手电筒的手刚举到一半,摸对讲机的手指刚碰到按钮,端枪的手肘刚弯起三十度。

  我像根针,扎进他们的哀脉,又迅速抽离。

  影铠在第十二息开始发烫,提醒我时间不多。

  最后一个守卫倒下时,哭童扑过来抱住我腿,他的眼泪是热的,烫在我麻木的小腿上:哥,你会记得我吗?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

  指尖的残灰还在,可皮肤下的暗纹在蠕动,像有虫子在爬。

  心噬的声音在笑:他问的是会不会记得,不是。

  我不确定......我蹲下来,替他擦掉脸上的泪,但它会。

  返程时,山巅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尚未完全熄灭的青铜灯上。

  灯焰被阳光一照,变成半透明的淡金,像融化的蜜。

  我停住脚步。

  掌心的暗纹突然剧烈跳动,心噬的声音比以往更清晰:下一个目标?

  白芷是谁......我望着归墟会总坛方向,那里的山雾里隐约能看见飞檐,我已经记不清了。

  但欠我的,一笔都不能少。

  风卷起我的衣角,一串小铃铛从腰间晃出来。

  那是用碎悲晶穿成的,每一颗都封着段别人的痛——守卫队长的恐惧,他手下的茫然,还有哭童刚才那滴滚烫的泪。

  铃铛轻响,像雪地里冻硬的铃铛。

  我摸了摸腰间的小铃铛,转身往营地走,天亮了,该收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