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学礼仪-《囚神:清冷上神非要我剖心》

  第17章:学礼仪

  冰髓殿内,那株妖异的血昙花最终未被摧毁。

  玄微收回了手,并非因那人偶绝望的哭求,而是基于更冷酷的权衡。此花与旧心共鸣,与新心相连,冒然摧毁,恐生不测,反伤及这具他耗费心血重塑的躯壳。且留之,或可作为探查旧心异动、乃至蚀心蛊根源的媒介。

  他只是加强了殿内结界,尤其隔绝了那血昙异香对人偶的影响,那突如其来的心痛便渐渐平息了。人偶瘫软在玉榻边,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脸色苍白,眼角还挂着泪珠,望着那株花的目光却带着一种懵懂的依恋。

  玄微冰冷地注视了片刻,留下一句“安分些”,便再次离去。

  这一次,他并未走远,而是于主殿神座之上,闭关三日。

  三日间,外界因九天同悲而起的波澜,自有天帝昊宸不动声色地压下。偶有仙官试图探问玄微上神近况,皆被白芷战战兢兢又语焉不详地挡了回去,只道上神近日闭关清修,不见外客。而关于那枚魔气晶石,玄微亦分出神念暗中探查,却线索寥寥,仿佛只是无意间遗落的碎屑,这反而更令他警惕。

  三日闭关,并非疗伤,而是彻底梳理自身。他将那日因身体记忆而引起的失控、因血昙骤生而起的波澜,尽数归于外力干扰——魔气窥伺、旧心残念、蚀心蛊异动。并将应对之策清晰规划:强化掌控,隔绝变数,循序渐进抹除所有不安定因素。

  首要,便是彻底规范那“所有物”的言行举止,杜绝任何可能引发意外或联想的僭越之举。既为人偶,便该有人偶的规矩。

  出关后,玄微周身气息愈发冰寒迫人,眸底一片沉寂,再无半分波澜。他步入冰髓殿时,人偶云烬正抱着膝盖,坐在离血昙花几步远的地方,呆呆地看着那赤红的花朵,眼神依旧纯净,却似乎比之前沉静了些许,仿佛那场剧痛抽走了他部分鲜活的懵懂。

  见到玄微进来,他立刻站起身,有些紧张地垂下头,小声唤道:“主人。”姿态是下意识的恭顺,却少了些以往那种全然的、亮晶晶的依赖。

  玄微目光扫过他,落在那株血昙上。花开三日,依旧灼灼,并无凋零之象,花心那簇金色火焰稳定燃烧,与琉璃新心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的共鸣。他未置一词,转而看向人偶。

  “今日起,习礼。”玄微淡漠开口,声音不容置疑。

  人偶茫然抬头:“习礼?”

  “言行坐卧,皆有法度。”玄微于殿中站定,雪袍垂地,神情肃穆如讲授天地法则,“吾之神殿,不容散漫无状。”

  于是,一场在外人看来或许极其诡异的“教学”,便在这极寒的殿宇中展开了。

  玄微首先示范的是站姿。

  “背脊挺直,肩颈放松,目视前方,下颌微收。”他自身便是最完美的典范,如孤峰寒松,清冷矜贵,每一处线条都透着无可挑剔的仪态。

  人偶学着他的样子,努力挺直腰板,却总是不得要领,不是肩膀绷得太紧显得僵硬,就是脖子伸得有些傻气。一双金瞳倒是努力“目视前方”——直勾勾地盯着玄微的脸。

  “看何处?”玄微冷声问。

  人偶吓了一跳,连忙移开视线,胡乱看向殿门方向,结果下巴收得太用力,差点把自己噎到。

  玄微:“……”【朽木。】

  他耐着性子,上前一步,伸出两根手指,隔着衣料,不轻不重地戳了戳人偶的后腰:“此处,发力。”

  微凉的触感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人偶身体微微一颤,像是被冰了一下,却又下意识地顺着那力道调整,腰背果然挺直了些许。

  “下颚,收。”玄微的手指又虚点向他的下颌。

  人偶连忙照做,努力做出“微收”的样子,结果表情严肃得像是在跟谁怄气。

  玄微看着他那副如临大敌、却又笨拙可爱的模样,冰封的心湖毫无波澜,只是客观评价:【形似三分,神韵全无。】

  接下来是坐姿。

  玄微拂袖于一张新幻化出的冰凳上坐下,姿态优雅,仿佛身下不是冰冷硬凳,而是九天云榻。“腰背挺直,仅坐满凳面七分,双膝并拢,手自然置于膝上。”

  人偶学着他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在旁边的冰凳上坐下。先是坐得太满,几乎整个屁股都陷下去,显得笨重;被纠正后,又只敢坐一点点边缘,身体绷得紧紧的,摇摇晃晃,仿佛随时会栽下来。双手更是无处安放,一会儿抠抠膝盖,一会儿又紧张地抓住凳沿。

  玄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晃晃悠悠,丝毫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

  果然,不过几息,人偶身体一歪,“噗通”一声侧摔了下去,倒在冰冷的地面上,摔得懵懵的,金瞳里满是委屈和不解,仿佛不明白这“坐”为何如此之难。

  玄微:“……”【果然蠢笨。】

  他漠然道:“起来。重来。”

  人偶揉着摔疼的地方,瘪着嘴爬起来,再次尝试,眼神更加认真,却也更加紧张。

  然后是行礼。

  玄微示范了一个极其简单、却透着疏离与尊贵的颔首礼:“见尊者,微颔首即可,幅度不得过大,目光垂落,以示恭敬。”

  人偶学着低头,结果幅度太大,差点一头磕到自己的膝盖。起来时晕头转向,脸颊都憋红了。

  “幅度,过大。”玄微冷声指出。

  人偶又试了一次,这次幅度小得像是在点头承认错误。

  玄微:“……”【不堪造就。】

  他甚至开始教授最基础的奉茶仪轨——如何端盘,如何举杯,如何进退。人偶听得极其认真,金瞳一眨不眨,努力记着每一个步骤,但实际操作起来,依旧是漏洞百出。不是差点把虚幻的茶盘扣在自己脚上,就是进退间同手同脚,僵硬得像个被线胡乱拉扯的木偶。

  玄微立于一旁,看着他那副认真却笨拙、不断出错又不断努力调整的模样,心中那因教学进展缓慢而起的些微不耐,竟奇异地被一种极其陌生的……趣味所取代。

  看着一个拥有着云烬那般容貌身姿的存在,露出如此懵懂、笨拙,甚至有些可怜兮兮的神态,小心翼翼地模仿着每一个动作,然后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等待评价……

  这种感觉,颇为奇异。

  像摆弄一件精致却不太听话的玩偶。

  【虽愚钝,倒也……不算全然无趣。】他心下漠然点评。

  当人偶又一次因步伐错乱而差点把自己绊倒,险险扶住冰柱才站稳,然后立刻紧张地看向玄微,金瞳里写着“烬不是故意的”时,玄微终是看不下去了。

  他上前,亲自上手纠正。

  微凉的手掌扶住人偶绷紧的后背,另一只手按住他不自觉耸起的肩膀:“放松。”

  人偶在他触碰下瞬间僵成一块木头,连呼吸都屏住了。

  “呼吸。”玄微无奈。

  人偶猛地喘了口气,脸颊泛红。

  玄微手动调整着他行礼时的手臂弧度,纠正他奉茶时手指的位置。指尖不可避免地划过对方温热的皮肤,感受到那下面细微的颤抖和……逐渐升高的温度。

  人偶乖顺地任由他摆布,全身心地依赖着他的指引,那双金瞳时不时偷瞄近在咫尺的、主人精致冷漠的侧脸,里面闪烁着努力、忐忑,以及一丝被亲自教导的、受宠若惊般的微光。

  “主人……是这样吗?”他小声问,气息拂过玄微的耳畔。

  玄微动作微不可察地一顿,松开手,退后半步,恢复冷漠:“自行领悟。”

  人偶有些失落地“哦”了一声,继续对着冰柱练习颔首的幅度,小声嘀咕着:“微颔首……目光垂落……恭敬……”

  玄微负手立于一旁,看着他被纠正后、依旧显得有些笨拙却明显标准了不少的动作,冰眸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满意。

  然而,他的目光偶尔掠过殿角那株静默燃烧的血昙时,眸色便会悄然转深。

  礼仪可教,规矩可立。

  但这具躯壳深处,那与旧心千丝万缕的联系,那潜藏的本能,那株诡异的花……

  又何时能彻底掌控,化为绝对纯粹的……“所有”呢?

  教学仍在继续。人偶一个动作反复练习,不知疲倦。玄微偶尔出言指点,言简意赅,大部分时间只是静默地看着。

  殿内一时只剩下人偶练习时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以及那株血昙,无声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