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玄微的审视-《囚神:清冷上神非要我剖心》

  璇玑宫主殿,万年不变的清冷寂静。

  玄微端坐于寒玉云床之上,双眸紧闭,指尖捏着一个极其繁复的静心凝神诀,周身流转着淡薄却纯净的冰蓝色神光,试图将识海中那些纷乱杂沓的念头尽数驱散、冻结、归于永恒的平静。

  (…空明守静,万念俱寂…) (…神格唯纯,不染尘垢…) (…时序流转,大道无情…)

  他默诵着自天地初开时便刻入神魂深处的神诀心法,每一个字都蕴含着至高的法则与冰冷的秩序。这是他亿万年来维系神心不坠、应对万千劫波的不二法门。

  然而今日,这无往不利的法诀,似乎效力大打折扣。

  那些冰冷的文字流过心间,却无法像往常那样轻易抚平波澜。取而代之的,是一幕幕不受控制翻涌上来的画面——

  绮霞仙苑那刺目的红。 云烬爆发妖力时那双染上青芒的、疯狂又痛苦的金色眼瞳。 墨漓歇斯底里的指控与那根阴毒的骨刺。 云烬扑身挡在前时,那瞬间放大、带着复杂笑意的苍白面容。 以及最后…他被锁链拖拽着、经过自己身边时,那极轻的、如同魔咒般的低语:

  “…真好…” “…终于…” “…只剩下…你我…了…”

  (…放肆!)玄微眉心骤然拧紧,周身神光一阵紊乱,险些岔了神力!(…心魔!皆是心魔!)

  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深吸一口冰冷彻骨的空气,试图将那些画面再次狠狠压下。

  (…一个被魔族引诱、痴念入骨、犯下大错的罪仙!) (…一个试图用疯言疯语扰乱神心的疯子!) (…本君将其囚禁,乃秉公执法,维护仙界秩序!) (…有何可思?有何可想?)

  道理清晰无比,逻辑冰冷严谨。

  可是…

  那被强行压下的画面,却转化成了另一种更加细微、却更加缠人的东西,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

  是云烬被锁链拖走时,那虚浮踉跄的脚步。 是他腕踝上被神铁锁链磨出的、深可见骨的淤痕与冰霜。 是他肩胛处那狰狞伤口在阴寒环境中可能带来的持续痛苦。 是他垂着头、长发遮掩下、那异常苍白脆弱的侧脸轮廓。 是他最后那声压抑不住的、因试图调动力量而引发的痛苦闷哼…

  (…寒潭禁牢…极寒蚀骨,神力压制…)玄微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向那个他亲手设下、却已有数万年未曾亲自踏入的囚笼。(…以他如今重伤未愈、力量尽封的状态…)

  一种极其细微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涩意,如同冰层下最微弱的水流,悄然划过他冰冷的神心。

  (…会不会…太过了些?) (…毕竟…他最后…确是为本君挡下了…)

  这个念头刚一冒头,就被他更加冰冷地掐灭!

  (…荒谬!那是他罪有应得!若非他心存妄念,与魔物纠缠,又何来之后种种?!那挡刀,谁知是不是另一重算计!)

  然而,理智的咆哮,却无法完全驱散那丝莫名的不适感。

  他发现自己竟无法像处置其他任何罪徒那般,将云烬彻底从脑海中抹去。那个身影,那双眼睛,那些话语,如同最顽固的寒冰烙印,深深钉在了他的感知里。

  (…为何独独对他…)

  玄微猛地睁开眼!

  冰蓝色的眼眸中锐光一闪,身影已然自云床上消失。

  下一刻,他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寒潭禁牢那扇厚重的玄冰狱门之外。

  他没有进去,甚至没有触碰那扇门。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与周遭的寒冷融为一体。目光穿透那层层叠加、散发着微弱光芒的结界禁制,落在了禁牢最深处,那个被重重锁链禁锢在冰壁上的身影之上。

  透过结界,里面的景象有些模糊,但那抹残破的暗红色,在幽荧石惨淡的光线下,依旧清晰得刺眼。

  云烬似乎昏睡了过去。头无力地垂着,长发凌乱地遮掩了面容,身体被沉重的锁链拉扯成一个极其痛苦的姿势,一动不动。唯有极其微弱的、几乎察觉不到的胸膛起伏,证明他还活着。周身的寒意凝结成细密的霜花,覆盖在他的发梢、眉睫、破损的衣袍上,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尊即将被冰封的雕塑。

  他看起来…那么脆弱。那么…了无生气。

  与记忆中那个时而温润微笑、时而偏执疯狂、时而强势冒犯的身影,截然不同。

  玄微静静地凝视着。

  胸腔中那翻涌的怒火和被冒犯的暴戾,在这死寂的、极致的冰冷景象前,竟奇异地缓缓沉淀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难言的、连他自己都无法精准定义的陌生情绪。

  不是愤怒,不是憎恶,也不是怜悯。

  更像是一种…茫然的困惑。

  (…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那些话…那些举动…到底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若皆是伪装,怎能做到如此地步?若有一分真…又为何要选择最惨烈、最悖逆的方式?)

  他想起云烬最初被救回璇玑宫时,那副恭敬温顺、眼神明亮地说着“苍生太重,烬只想做您掌心那一捧微光”的模样。 想起他偶尔流露出的、超出师徒界限的专注目光。 想起那一夜酒醉后的强势与灼热。 想起婚礼上那看似完美无缺的温润笑容下的冰冷。 想起妖力爆发时那痛苦却又带着一丝释放般的嘶吼。 想起最后那扑身一挡,和那轻如耳语却重如山岳的疯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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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数个画面,无数个碎片,彼此矛盾,彼此撕扯,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真相。

  (…墨漓说你是痴念被利用的棋子…) (…你说你是只想留下痕迹的疯子…) (…本君…该信谁?) (…或者…两者皆是?)

  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感,悄然席卷而上。

  执掌时序万载,看尽三界纷扰,他自认能洞悉万物本质,透析人心变幻。却从未遇到过如此混乱、如此极端、如此…难以用常理揣度的存在。

  就像一团裹挟着冰碴与火焰的迷雾,强行闯入了他亘古冰封的世界,搅得天翻地覆后,又以一种最惨烈的方式,将选择权硬生生塞回他的手中。

  (…囚禁你…是对是错?) (…若真是魔族阴谋,你罪有应得。) (…若你真有那般…那般悖逆的心思…囚禁…岂不是…正合你意?)

  最后一个念头,让玄微周身气息骤然一寒!

  (…荒谬!)

  他猛地收敛心神,将那丝危险的联想彻底斩断!

  目光再次变得冰冷锐利,重新凝聚在云烬身上。

  (…无论你有何目的,有何隐情…) (…触犯天条,扰乱仙界,便是罪。) (…囚禁于此,是你应付的代价。) (…本君…绝不会为你这等罪徒,动摇神心!)

  他像是在告诫自己,又像是在对牢狱中昏睡的人宣告。

  然而,那目光却并未立刻移开。

  依旧隔着厚厚的结界,冰冷的、审视地、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一丝复杂难辨的意味,久久地凝视着。

  仿佛要透过那脆弱苍白皮囊,看穿其下隐藏的,究竟是扭曲的痴念,是阴谋的算计,还是…别的什么…

  寒潭死寂。

  唯有结界的光芒无声流转,映照着狱门外神明冰冷而困惑的容颜,以及狱门内囚徒苍白而沉寂的睡脸。

  一场无声的审视。

  一场始于愤怒,却陷于迷茫的…

  内心余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