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风起于痛觉未至之时-《这姑娘,怕痛却比谁都能活?》

  陆安国沉稳的声音如同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营地里的沸腾。

  众人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疑惑地望向他。

  这位前特种兵队长,永远是小队最冷静的定海神神针,他的话里,从没有无的放矢的担忧。

  “什么意思,老陆?”亓官媛最先反应过来,她收起脸上慵懒的笑意,那双总像蒙着一层水雾的桃花眼此刻清明锐利,“我们的积分和兑换的物资清单我都核对过,确实远超预期。主办方难道还会赖账?”

  陆安国摇了摇头,从战术平板上调出一份数据对比图,投射在众人面前的空气中。

  “不是赖账,是……太多了。”他指着其中一行,“按照官方公布的‘酸液巨蜥’威胁等级和击杀积分标准,我们这次的收获,至少溢出了百分之三十。这不正常。”

  寂静中,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角落里沉默不语的阮枫。

  她正低着头,用一小块干净的布,极其缓慢而专注地擦拭着膝盖上一道刚结痂的伤口。

  那里是之前战斗中被溅射的酸液腐蚀后留下的痕迹,即便经过紧急处理,依旧泛着狰狞的暗红色。

  这次行动,小队之所以能超额完成任务,甚至可以说是满载而归,几乎全凭阮枫一人。

  在被数十头酸液巨蜥围困的绝境中,是她,那个平日里看起来最纤弱、最需要保护的女孩,像一道穿行于死亡风暴中的鬼魅,连续七次,以毫厘之差,闪过了巨蜥那足以瞬间融化钢铁的致命酸液喷射。

  那不是简单的闪避。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她的动作,总是在巨蜥张开巨口、喉囊鼓动的前一刹那便已做出。

  那不是反应,那是预知。

  “我还是想不通,”小队里最年轻的突击手,那个叫阿杰的少年挠着头,满眼都是崇拜与不解,“枫姐,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那感觉……就像你知道那玩意儿会往哪儿喷一样。”

  阮枫擦拭的动作微微一顿。

  她该怎么解释?

  解释她能“看见”疼痛吗?

  在巨蜥攻击前的那一秒,她眼中的世界会瞬间被撕裂,一道道灼热刺眼的“伤痕”会凭空出现在她即将被击中的身体部位上。

  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作用于神经末梢的酷刑,是伤害发生前,痛觉的提前预演。

  还没等她组织好语言,一旁的亓官媛忽然幽幽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她不是躲开了伤害,是提前看见了疼。”

  一语既出,满场死寂。

  众人脸上的震撼,比刚才看到积分溢出时强烈百倍。

  他们想过无数种可能——惊人的动态视力,超越极限的反应速度,甚至某种未知的异能。

  但他们从未想过,阮枫那神乎其神的闪避,竟是以承受预支的剧痛为代价。

  将人类最本能想要逃避的“恐惧”和“痛苦”,逆向转化为洞悉未来的战斗直觉。

  这是何等扭曲而强大的进化!

  就在这时,一直埋头在角落里操作着个人终端的苏致远猛地抬起头,脸色异常严肃:“找到了!我刚刚破译了一份从旧时代军方数据库里挖出来的残缺档案,里面有一段关于‘高阶战斗直觉’培养的记录,虽然只有一句话,但或许能解释我们现在的困境和……阮枫的下一步。”

  他将一行被特殊标注的文字放大,投射在众人眼前。

  “高阶预判的瓶颈,在于脱离地面参照系。”

  脱离地面参照系?

  阮枫瞳孔骤然一缩。

  她瞬间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她所有的闪避,所有的预判,都是基于双脚踩在地面上的二维平面移动。

  或左,或右,或前,或后。

  但如果敌人来自空中呢?

  如果攻击是立体的呢?

  她的“痛觉预判”或许依然能提前示警,但她的身体,却无法做出对应的规避动作!

  而主办方那“多出来”的百分之三十奖励,会不会就是一种无声的警告,或者说……是下一场危机的“预付款”?

  他们即将面对的,将是来自天空的威胁。

  她必须学会飞。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野火燎原般再也无法遏制。

  “伊泽·川河的‘铁炉铺’。”阮枫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那个地方,整个希望七号营地,只有那个脾气古怪的机械师,能弄到她需要的东西。

  半小时后,阮枫和克劳斯站在了“铁炉铺”那堆积如山的废旧零件前。

  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金属焊接过度的焦糊味。

  伊泽·川河,一个满脸油污、身材却异常精悍的男人,叼着一根早就熄灭的雪茄,懒洋洋地从一堆废铜烂铁里,踢出一双看起来颇有年头的磁浮靴。

  “‘跃影-3型’,旧军用侦察兵标准装备。能源稳定,磁场斥力可调,最高能让你蹦起十五米。好东西,就是贵。”他报出一个数字,让阮枫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那几乎是他们小队这次收益的三分之一。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为了一件只属于她个人的装备,耗费如此巨大的公共资源,这让她感到一阵犹豫和愧疚。

  就在她迟疑的刹那,身旁的克劳斯,这个沉默如山的男人,却一言不发地走上前,将自己个人账户里几乎所有的积蓄划了过去,作为定金。

  伊泽·川河挑了挑眉,没说什么,收了钱便转身去调试设备。

  阮枫错愕地看着克劳斯。“你……”

  克劳斯没有看她,只是低头看着那双磁浮靴,声音低沉而有力,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你闪避的每一秒,都在替我们挡死路。”

  一句话,击碎了阮枫心中所有的犹豫和不安。

  她深深地看了克劳斯一眼,将那份沉甸甸的信任烙在心底,然后毫不犹豫地抱起了那双“跃影-3型”。

  两人没有片刻耽搁,直奔北区废弃的机场。

  那里空旷的地形,是练习飞行的最佳场所。

  夜色渐浓,荒野中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吹得人脸颊生疼。

  就在他们即将抵达机场边缘时,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低嚎声从两侧的废墟中骤然响起。

  是夜嚎狼!

  这种生物在夜间视力极佳,速度快如闪电,是荒野上最难缠的猎手之一。

  几乎在狼嚎响起的瞬间,阮枫的右侧腰肋处,一道尖锐的、被撕裂的痛感预警轰然炸开!

  “趴下!”

  她来不及解释,本能地爆喝一声,左手猛地抓住克劳斯的战术背心,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拽倒在地。

  就在两人翻滚倒地的刹那,一道黑影带着腥风从他们头顶掠过,锋利的狼爪在克劳斯刚才站立位置的空气中划出三道凌厉的弧线。

  若是晚上半秒,他的半边身子都会被撕开。

  克劳斯惊出一身冷汗,但战斗素养让他立刻反应过来,就地举起手臂上的小型盾牌护在身前。

  而阮枫,在拽倒他的同时,右手已经摸出了一枚陆安国特制的烟雾弹,反手向狼群扑来的方向扔了出去。

  “砰!”

  浓烈的、带着刺激性气味的烟雾瞬间弥漫开来,彻底扰乱了狼群的视线和嗅觉。

  这是她第一次,将被动的痛觉预判,转化为一次主动的、带有战术牵引的行动。

  “左翼三只,右翼两只,优先解决近的!”阮枫冷静地报出方位。

  克劳斯怒吼一声,如同出膛的炮弹般从地上一跃而起,沉重的盾牌狠狠撞向烟雾中一个模糊的轮廓。

  骨骼碎裂的闷响和哀嚎声传来,他已经干净利落地解决了一只。

  两人一攻一守,一引一杀,初次展现出的默契,竟像演练了千百遍。

  几分钟后,战斗结束。

  克劳斯检查着战利品,阮枫则靠在一块水泥墩上,剧烈地喘息着。

  刚才那一瞬间的爆发,几乎抽空了她所有的力气。

  但她的眼神,却前所未有地明亮。

  她成功了,她将预判,变成了战术。

  终于,他们抵达了那片开阔的、被月光照得一片银白的停机坪。

  克劳斯先穿上磁浮靴,为她做示范。

  他熟练地调整着斥力参数,双脚离地,在低空平稳地滑行了一段距离,然后轻巧落地。

  “记住,启动瞬间的冲击力最大,身体要前倾,膝盖弯曲。还有,重心比勇气更难控制。”

  阮枫深吸一口气,学着他的样子穿上磁浮靴。

  当她按下启动按钮的瞬间,一股强大的斥力从脚底传来,将她猛地向上推去。

  对失衡和摔伤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神经。

  这种完全脱离地面的感觉,比面对酸液巨蜥还要让她不安。

  她的身体本能地绷紧,试图抵抗那股力量,而这,恰恰是最大的错误。

  她只离地不到半米,就因为身体僵硬而失去了平衡,整个人向侧面重重摔了下去。

  膝盖狠狠地撞在坚硬的水泥地上,剧痛让她瞬间蜷缩起来,冷汗浸湿了后背。

  “别怕,再来。”克劳斯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没有一丝不耐烦。

  阮枫咬着嘴唇,眼中泛起一层水雾,却倔强地不让它掉下来。

  她撑着地,再次站起,启动。

  “砰!”又是一次狼狈的翻滚。

  “砰!”第三次,她的小腿在水泥地上擦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每一次摔倒,【痛觉预判】都在疯狂示警,全身的神经都在尖叫着抗议。

  这种因为自身失误导致的、可预见的疼痛,几乎要将她的意志碾碎。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近一个小时,她就在这片空旷的停机坪上,重复着起跳、失控、摔倒的过程。

  她的身上添了无数新的伤口,作战服也变得破破烂烂。

  就在她再一次尝试,身体因为疲惫而不受控制地踉跄了一下时,奇迹发生了。

  那一下意外的踉跄,恰好抵消了启动时的部分冲击力,她的身体竟鬼使神差般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点。

  失重感传来,风声在耳际呼啸。

  她缓缓地、不受控制地上升,一米,两米,三米……

  世界,在脚下变得渺小。

  前所未有的轻盈感包裹着她,仿佛挣脱了某种无形的枷锁。

  她成功了,她终于短暂地浮在了空中!

  然而,就在她因为这短暂的成功而心神激荡的刹那,一种前所未有的、来自灵魂深处的极度战栗,猛然炸开!

  那不是来自地面任何一个方向的痛觉预警。

  那是一道无形的、冰冷的、仿佛能斩断空间本身的“线”,凭空出现在她头顶斜上方的空中,直指她的脖颈!

  没有思考的时间,纯粹的战斗本能支配了她的身体。

  阮枫在空中猛然侧身,用一个极其扭曲和不自然的姿态,险之又险地让开了那道“不存在”的斩击。

  磁浮靴的平衡瞬间被打破,她尖叫着从三米高空摔落下来,但这一次,她却用双臂护住了头部,勉强翻滚卸力。

  落地后,她顾不上满身的疼痛,怔怔地跪坐在地上,仰望着空无一物、只有一轮孤月的夜空,冷汗从额角滑落。

  刚才那一下,是什么?

  她低声呢喃,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

  “……飞起来还不够,我得学会‘预判天空’。”

  夜风吹过空旷的停机坪,带来远方废墟深处隐约的嘶吼。

  克劳斯警惕地环顾四周,却发现阮枫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停机坪尽头,那座废弃机库的巨大轮廓上。

  那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无声地召唤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