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暗流中的危机-《重生茶香暖八岁》

  刺骨的河水,并非温柔的浸润,而是如同亿万根烧红的、淬了冰的钢针,在接触皮肤的瞬间,便以一种残忍的穿透力,狠狠扎进了林国栋早已麻木的四肢百骸,直抵骨髓深处。巨大的冲击力并非来自水面,而是来自水下看不见的、湍急汹涌的暗流,像无数只疯狂的、冰冷的手,撕扯着他虚弱的身体,将他如同一片枯叶般卷入浑浊的、充满泥沙和腐烂物的漩涡中心。肺里仅存的那点可怜空气,被无法抗拒的水压猛地挤压出来,化作一串绝望的、无声的气泡,迅速消失在头顶那片令人窒息的黑暗之中。彻骨的寒意不仅冻结了他的体表,更仿佛瞬间冰封了他的血液流动,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而徒劳地擂动,却无法将一丝暖意泵送到正在迅速僵硬的末端。

  求生的本能让他四肢下意识地、毫无章法地剧烈挣扎,但这挣扎在自然的狂暴力量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反而加速了体力的消耗和氧气的耗尽。受伤的脚踝处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几乎要让他昏厥的剧痛,与冰冷的麻木感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酷刑般的折磨。冰冷的河水无情地灌入他的口鼻,带着浓重的淤泥腥气、水草腐烂的酸臭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河底深埋之物的死寂气息,呛得他气管痉挛,窒息感如同巨大的、湿透了的麻袋,死死捂住了他的脸,将他拖向意识涣散的边缘。

  视野迅速被浑浊的黑暗吞噬,耳边只剩下水流沉闷的咆哮和自己血液冲上太阳穴时发出的、如同濒死鼓点般的轰鸣。就在意识即将被彻底冻僵、沉入万劫不复的永恒黑暗的前一刹那,破碎的记忆碎片,如同溺水者眼前无法控制的、加速闪回的走马灯,带着鲜明的色彩和尖锐的痛感,疯狂地冲击着他即将熄灭的精神世界——周芳那张苍白到透明、因高烧而泛起诡异潮红、呼吸微弱得如同游丝般的脸庞,占据了绝大部分画面,充满了令人心碎的脆弱与不甘;老赵头那双浑浊老眼里深不见底的忧虑和绝望的泪光;赵建国在晨曦中决绝离去、背负着最后希望的背影;老栓叔临终前死死攥住他手腕时,那几乎要嵌进他骨肉里的、充满托付的力量;王小山奔跑中染血的、带着憨笑的年轻面孔;陈默破碎眼镜片后那极致惊恐却最终勇敢的眼神;老孙佝偻却如山脊般毅然引开追兵的背影……这些影像交织重叠,汇聚成一股强大的、充满了未竟承诺、沉重托付和极致不甘的精神洪流,像最后一道炽热的闪电,劈开了笼罩意识的冰冷黑暗!

  “不能死……还不能死……证据……芳姐……大家……”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超越了肉体极限的、近乎蛮横的求生欲,如同沉睡火山最后的喷发,从即将停止跳动的心脏深处,挤压出最后一丝滚烫的力量,强行支撑住了那缕即将熄灭的意识火苗。他不再徒劳地对抗水流,而是用尽这最后的精神力,强迫自己放松几乎冻僵的身体,屏住那口根本不存在的呼吸,像一块没有生命的木头,任由湍急冰冷的暗流裹挟着,向着未知的下游沉浮漂去。在彻底的黑暗与混沌中,他模糊地感觉到粗糙的水底沉木擦过身体,尖锐的岩石边缘刮过皮肤,但疼痛已经变得遥远而隔膜,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吞噬一切的冰冷与虚无。

  时间的流逝失去了意义,仿佛只是一瞬,又像是经历了整个冰河世纪。一种持续不断的、有节奏的、令人晕眩的摇晃感,如同从最深的海底慢慢浮上水面,将林国栋从那种非生非死的昏迷状态中,极其艰难地、一丝丝地拉扯回来。他首先感觉到的,是脱离了那种刺骨河水的包裹,但取而代之的,是躺在某种坚硬、冰冷且不断微微震动的平面上的不适感。周身被粗糙、潮湿、散发着浓烈鱼腥味、汗臭味和霉烂木头气息的厚重织物紧紧包裹着,几乎令人窒息。耳边持续传来哗啦啦的、单调的流水声,以及木质结构在受力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嘎吱——”的呻吟声。

  他用了巨大的意志力,才如同抬起千斤闸门般,掀开了那双仿佛被粘合在一起的眼皮。视线内一片模糊,只能看到头顶上方是一片不断微微晃动、颜色灰暗、布满油腻污渍和蛛网的简陋顶棚。剧烈的头痛如同有钢锥在颅内搅动,全身的骨骼和肌肉仿佛被彻底拆散后又胡乱拼接在一起,每一处关节都发出酸涩的悲鸣,尤其是脚踝处,传来一阵阵灼热、肿胀、如同心脏般持续搏动着的尖锐痛感。他试图动一下手指,却发现连这个最简单的指令都无法传递到神经末梢,身体虚弱得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骼,只剩下瘫软如泥的疲惫。

  “咳……咳咳咳……”一阵无法抑制的、沙哑微弱如同破风箱拉扯的咳嗽从喉咙深处爆发出来,震动了胸腔,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也呛出了残留在气管里的、带着腥味的河水。

  “啧,醒了?”一个低沉、沙哑、带着浓重水乡口音、仿佛被岁月和风浪磨砺了千百遍的老者声音,在近处响起,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林国栋极其艰难地、转动着仿佛生了锈的脖颈,模糊的视线努力聚焦。只见一个身影佝偻地蹲在旁边,穿着几乎被油污和盐渍浸透成黑色的破旧蓑衣,头上戴着边缘破损的斗笠,斗笠下是一张布满刀刻般深纹、被河风烈日染成古铜色的脸庞。老者眼神浑浊,却在那浑浊深处,隐藏着一种如同老渔夫审视天气般锐利而沉静的光芒。他手里端着一个粗陶碗,碗里是冒着微弱热气的、颜色浑浊的液体,正静静地打量着林国栋,像在打量一件被河水冲上滩涂的、不同寻常的漂流物。

  “这……是……哪里?”林国栋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干涩的喉咙每吐出一个字,都像有砂纸在摩擦。

  “河里捞起来的。”老者的回答简洁得近乎吝啬,将陶碗递到他干裂起皮的唇边,“姜水,吊口气。”

  林国栋贪婪地、小口啜饮着碗里那股带着强烈辛辣姜味和淡淡土腥气的温水,粗糙的热流划过灼痛的喉咙,落入空瘪冰冷的胃囊,带来一丝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暖意,暂时驱散了些许濒死的寒意。几口热水下肚,混沌的意识似乎清晰了一点点。他挣扎着想用手臂支撑起身体,这个微小的动作却牵动了全身的伤痛,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莫动。”老者伸出那只布满老茧和裂口、如同枯树枝般粗糙的大手,轻轻按在他的肩头,力量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更麻烦。”他的目光扫过林国栋肿胀发亮、颜色青紫的脚踝,以及身上多处被水流岩石刮擦出的、皮肉外翻的伤口,“河上不太平,马蹄子声(指追兵)刚顺着河岸往上下游去了不久。”

  追兵!这两个字像冰冷的子弹,瞬间击穿了林国栋刚刚恢复的一丝暖意,心脏猛地沉入冰窖!危险并未远离!他强打精神,警惕地审视着眼前的老者,试图从那张被风霜侵蚀得如同古老岩石般的脸上,读出真实的意图。是恰巧路过、心存善意的老渔夫?还是……别有用心的眼线?甚至是更危险的、等待“猎物”上钩的陷阱设置者?

  “老伯……多谢……救命之恩。”林国栋谨慎地组织着语言,声音依旧虚弱不堪,“我……我是遭了劫道的,不小心……失足落水……”

  老者浑浊的眼睛盯着他,嘴角那刀刻般的纹路似乎极其细微地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难以解读的、似笑非笑的弧度,他没有接这个漏洞百出的说辞,只是用那沙哑的声音淡淡地说:“这年月,河里漂着的,不光是烂木头死鱼,也可能是烫手的山芋。”他顿了顿,斗笠下的阴影遮住了他部分眼神,压低了声音,“上游动静不小,你这‘劫道的’,惹的麻烦,怕是不小吧?”

  这话语,平淡无奇,却像一把精准的钥匙,猛地撬开了林国栋紧紧封闭的心防!老者绝非普通的渔夫!他显然知晓上游发生的追捕,甚至可能对自己的处境有所猜测!林国栋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腰间——那里空空如也,那块作为最后防身之物的碎石,早已不知遗落在河底的哪个角落。一种深入骨髓的危机感让他汗毛倒竖。

  看到他的剧烈反应,老者反而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摆了摆手,示意他放松:“把心搁肚子里。老汉我打了一辈子鱼,只认得鱼虾,不认得是非。”他站起身,走到狭窄船舱的门口,掀开遮挡的草帘,向外望去。河面上依旧雾气氤氲,能见度极低,远处只有其他渔船模糊的、如同鬼影般的轮廓,以及更远处岸上隐约晃动的、仿佛搜寻的人影。“但我这破船,载不动太沉的‘货’。”他转过身,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商量的决断,“天亮前,你得离开。”

  这是一条极其狭窄、破旧的小渔船,船舱低矮得让人无法直起身,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鱼腥味、潮湿木头的霉味、柴油味以及老人身上经年累月的汗味。老者——他自称姓曲——给林国栋换上了一套虽然干爽、但同样破旧不堪、打满补丁、散发着同样浓重鱼腥味的粗布衣裤。然后,他默不作声地开始处理林国栋的伤口。他从一个脏兮兮的木箱里取出一些黑乎乎、散发着刺鼻草药味的膏状物,用粗糙的手指蘸取,涂抹在林国栋脚踝和手臂的伤口上。动作谈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粗暴,但异常熟练和专注,仿佛在处理一条受伤的鱼。他用的竹片削成的夹板固定林国栋的脚踝时,手法精准,显露出一种近乎本能的、源于长期水上生活应对伤病的经验。

  林国栋靠在冰冷潮湿的船板上,心中波澜汹涌,无法平静。老曲头的态度暧昧得像这河上的浓雾,救了他,给予了最基本的庇护和治疗,却明确划清了界限,不愿卷入更深的是非。这短暂的安宁,如同狂风暴雨中偶然找到的一个漏雨的、摇摇欲坠的窝棚,随时可能被下一波巨浪掀翻。他必须尽快判断形势,决定下一步。周芳危在旦夕的容颜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的心,棚户区的安危、赵建国的下落……无数纷乱的思绪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

  “老伯,”林国栋再次开口,语气带着刻意压抑的急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实不相瞒,我……我有一位至亲,重伤垂死,急需救治,我必须……必须尽快赶回去……”他不敢透露周芳的姓名和棚户区的具体位置,只能含糊地表达迫切的归意。

  老曲头正蹲在船头一个小泥炉旁,慢条斯理地往一个乌黑的烟锅里塞着劣质的烟丝,闻言,他吧嗒吧嗒地抽了几口,辛辣的烟雾在狭小的船舱内弥漫。他并没有看林国栋,浑浊的眼睛望着舱外灰蒙蒙的雾气,仿佛在自言自语:“下游十里地,有个野码头,荒废有些年头了,挨着一大片望不到边的芦苇荡,平时鬼都不去。”他吐出一口浓重的烟圈,烟雾让他的面容更加模糊,“从那儿上岸,往东,是通往县城的官道岔口;往西,是钻进老林子里的山道。”他顿了顿,用烟杆轻轻敲了敲船帮,发出沉闷的声响,“这世道,官道上……车马多,不太平啊。”

  这话像是一句随口的感慨,又像是一句饱含深意的提醒。林国栋心中猛地一动!老曲头似乎在暗示他什么?是让他避开可能设有重重关卡、盘查严格的官道,选择更为隐蔽、人迹罕至的进山小路?难道他对追兵的布防情况有所了解?这位看似与世无争的老渔夫,其身份和背景,顿时蒙上了一层更加神秘的色彩。

  就在林国栋心中惊疑不定、试图进一步试探时,船舱外,原本只有水声和风声的寂静,被一阵由远及近的、急促而有力的划水声打破!紧接着,是一个压低了嗓音、却带着明显焦躁和命令口吻的呼喊声,穿透雾气传来:“老曲头!老曲头!船在不在?”

  老曲头的脸色瞬间微微一变,虽然变化极其细微,但林国栋还是捕捉到了他眼神中一闪而过的警惕。他迅速而无声地将烟锅里的火星磕灭,对林国栋做了一个极其严厉、不容置疑的噤声手势,然后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恢复了那种惯常的、带着点麻木和顺从的表情,掀开草帘走了出去。

  林国栋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全身肌肉绷紧,连呼吸都彻底停止,耳朵像最灵敏的雷达,捕捉着舱外的每一丝动静。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难道是追兵搜过来了?

  “啥事啊?这么大动静?”老曲头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种被打扰的不耐烦,却又恰到好处地混着一丝底层百姓见到“官家人”时惯有的怯懦。

  “少废话!看见有生人路过没?特别是身上带伤的!水里漂上来的也算!”来人的声音急促而蛮横,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这大雾霾天的,能见着个啥?除了水鬼,连个鸟影子都瞅不见!”老曲头的回答带着一种底层人的油滑和抱怨,“咋了?又出啥幺蛾子了?”

  “妈的!跑了个重犯!上面下了死命令,沿河两岸给我一寸一寸地搜!你把招子放亮点!有情况立刻报告!听见没?”

  “晓得了晓得了,我这破船能捞着个啥,捞着条大鱼都算老天开眼了。”

  短暂的、充满张力对话后,划水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浓雾中。

  老曲头回到船舱,脸色比刚才凝重了许多。他看了一眼蜷缩在阴影里、面色苍白的林国栋,低声道:“你都听到了。他们没走远,还在拉网。我这里,容不下你了。”他不再多言,径直走到船尾,解开一条绑在渔船后面、更小更破、几乎只能容一人蹲坐的小舢板,“顺着这股水流,飘小半个时辰,就能到那个野码头。上去之后,是生是死,看你自己的造化。”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命运的残酷和不可逆转。

  没有时间犹豫,没有机会感激,甚至连一句像样的告别都显得奢侈。林国栋知道,老曲头已经做到了仁至义尽,他短暂的庇护所已经暴露在危险边缘,任何停留都是致命的。他强撑着虚弱到极点的身体,在老曲头那双有力而稳定的手的搀扶下,如同一个蹒跚学步的婴儿,艰难地、几乎是爬行着挪上了那条在波浪中轻轻摇晃的小舢板。舢板里除了一支桨叶开裂的旧木桨,就只有一小袋用干枯荷叶包裹着的、硬得像石头一样的粗粮饼子。

  “老伯……大恩……没齿难忘!”林国栋瘫坐在潮湿冰冷的舢板里,用尽全身力气,对着雾气中那个模糊的、佝偻的身影,抱了抱拳。这个简单的动作,牵扯着全身的伤痛,让他几乎虚脱。

  老曲头站在渔船的船尾,斗笠下的面容完全隐藏在阴影和雾气中,看不真切。他没有回应,只是挥了挥那只粗糙如树皮的手,声音低沉得仿佛融入河风:“走吧。记着,喘着气,比啥都强。”

  舢板被老曲头用竹篙轻轻一点,脱离了渔船的庇护,立刻被浑浊的河水裹挟着,悄无声息地滑入浓得化不开的白色迷雾之中。林国栋回头望去,老曲头和那条如同水中孤岛般的破旧渔船,迅速被翻滚的雾气吞噬,仿佛从未存在过,只留下耳边哗哗的水流声和周身刺骨的寒意。河面上能见度不足数米,四周白茫茫一片,只有水流的方向指引着未知的前途。虚弱和寒冷如同潮水般再次席卷而来,他紧紧抓住舢板湿滑的边缘,防止自己被晃倒,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得如同擂鼓。

  此刻,他再次变成了绝对的孤身一人,漂浮在命运的河流上,前途未卜,吉凶难测。老曲头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在他脑海中回荡:“官道不太平……进山的小路……”他必须做出抉择。返回危机四伏、必然被严密监视的棚户区,无异于自投罗网。前往省城方向,路途遥远,关卡林立,以他如今重伤虚弱、寸步难行的状态,根本是痴人说梦。那么,似乎只剩下那条“钻进老林子的山道”了。山区地形复杂,植被茂密,易于隐蔽藏身,或许能暂时避开追兵的锋芒,争取到宝贵的疗伤和喘息时间,再图后计。这是绝境中唯一可能蕴含一线生机的路径。

  然而,一想到周芳生死未卜,老赵头和哑巴刘身处险境,赵建国前途未卜,他的心就像被无数只手撕扯着。无尽的牵挂和沉重的负罪感,像锁链一样缠绕着他。但他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楚地认识到,此刻的他,重伤濒危,虚弱不堪,只是一个需要躲避猎杀的逃亡者。冲动和鲁莽只会导致彻底的毁灭。活下去,不顾一切地活下去,恢复一丝力气,才能保留住那微乎其微的希望火种,才有可能在未来某一天,去完成那些几乎不可能完成的救赎。

  他咬紧牙关,牙龈几乎要咬出血来,用颤抖的、几乎握不住桨柄的手,拿起那支沉重的破木桨,用尽残存的所有气力,艰难地、一下一下地划着水,调整着舢板的方向,朝着老曲头指示的“野码头”漂去。每划动一下,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伤痛,冷汗如雨般从额头滚落,混合着河水,模糊了视线。浓雾像巨大的白色幕布,遮蔽了前路,也隐藏了他的行踪。他不知道前方等待他的是什么,是更加凶险的陷阱,还是暂时的安全港湾?是绝望的终点,还是绝境中又一次命运的转折?

  冰冷的河水持续拍打着舢板,发出单调而冷漠的声响。林国栋的眼中,却燃烧着一种被苦难淬炼过的、异常冰冷的火焰。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只要意识尚未彻底沉沦,他就不会放弃。这场用生命进行的、漫长而残酷的逃亡与抗争,远未到终局。他像一颗被激流随意抛掷的种子,漂向完全未知的彼岸,等待着在看似毫无生机的绝境中,能否再次挣扎着扎下根须。黎明的微光,能否穿透这重重迷雾?他无从知晓。他唯一确定的,是必须向前,哪怕下一步就是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