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宫变前夕(二)-《从神龙政变开始建立千年世家》

  “臣什么都不知道。”王绪垂下眼帘,“臣只知道,陛下是天子,富有四海,唯独缺一样东西。”

  “缺什么?”

  “缺一个可以放心说话的人。”王绪缓缓说道,“一个不用猜忌,不用提防,可以把所有心里话都倒出来的人。”

  赵匡胤沉默了。

  是啊。

  他缺的,不就是这个吗?

  他高高在上,也孤家寡人。

  这份压在他心头的生死预言,他憋了几个月,找不到一个人可以倾诉。

  “放心说话的人……”赵匡胤咀嚼着这几个字,脸上露出一丝凄凉的苦笑,“这天下,哪有这样的人?”

  他环顾四周,目光扫过那些冰冷的宫殿梁柱。

  “朕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信不过!”

  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

  说出来之后,赵匡胤自己都愣了一下。

  而王绪,却像是没有听到这句话里蕴含的意义一样,只是顺着他的话,继续说道:“陛下,正因如此,您才更需要有人陪在身边。”

  “一个人胡思乱想,只会钻牛角尖。两个人,三个人,哪怕只是说些废话,也能让这漫漫长夜,不那么难熬。”

  赵匡胤的眼神,闪烁不定。

  他明白了王绪的意思。

  王绪一个的分量,还不足以让赵匡胤彻底放下戒备,说出心底最深的秘密。

  他需要一个更亲近的人在场。

  赵光义。

  把他也叫来。

  把他和王绪,这两个他心里最别扭的人,都放在自己眼前。

  看看他们会说什么,会做什么。

  “好……”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他转过身,对着殿门外:“王继恩!”

  “奴婢在!”

  “再去宣!”

  “宣……晋王赵光义!让他也给朕滚过来!”

  晋王府。

  赵光义同样一夜未眠。

  当第一片雪花飘落的时候,他就站在书房的窗前,静静地看着。

  他在等,等一个消息。

  等一个决定他后半生命运的消息。

  从王绪那里,还有他手下的探子的消息,他已经拼凑出了事情的大概。

  今天白日里,他派人去宫门外打探,听说皇帝龙颜大悦,精神焕发,他的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他以为,自己还要再等十二年。

  十二年,太久了。

  久到足够皇兄把太子赵德昭的根基,扎得牢不可破。

  久到他这个“皇太弟”的虚名,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王爷,宫里来人了,宣您进宫。”心腹管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赵光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

  他整理了一下衣冠,确保自己的表情,和往常一样谦恭,一样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忧虑。

  “走吧。”

  他迈出书房的门,踏入了那漫天的风雪之中。

  当赵光义走进皇帝寝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幅诡异的画面。

  皇兄赵匡胤,坐在主位上,脸色难看,翰林学士王绪,侍立在一旁,身姿挺拔,面容平静,仿佛周围的狼藉和压抑,都与他无关。

  三个人,形成了一个奇怪的三角。

  “臣弟赵光义,参见皇兄。”赵光义立刻跪下,声音里充满了关切,“皇兄深夜急召,可是龙体有恙?这风雪之夜,还需保重身体啊!”

  赵匡胤没有叫他起来。

  他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雪水和污渍里的亲弟弟。

  他想从这张脸上,看出点什么。

  看出一点幸灾乐祸,看出一点野心勃勃。

  可是,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片纯粹的,毫无瑕疵的“关切”和“担忧”。

  赵匡胤的心里,涌上一股无名火。

  “朕的身体,好得很!”赵匡胤冷冷地开口,“倒是光义你,这么大的雪,跑一趟辛苦了。”

  赵光义把头埋得更低了:“为皇兄分忧,是臣弟的本分,何谈辛苦。”

  “分忧?”赵匡胤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好啊,那你跟朕说说,朕现在有什么忧?”

  赵光义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怎么回答?

  说知道皇帝在为生死劫而忧?那是妖言惑众,窥探天机,死罪。

  他抬起头,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惶恐和迷茫。

  “臣弟愚钝……只看到皇兄似有心事,却不知其由。但无论何事,只要皇兄一句话,臣弟万死不辞!”

  他把皮球,又踢了回去。

  把选择权,交给了赵匡胤。

  赵匡胤死死地盯着他,半晌,忽然笑了。

  “好一个万死不辞!”

  他站起身,走到赵光义面前。

  “起来吧。”

  “谢皇兄。”赵光义这才小心翼翼地站起身。

  “王绪,”赵匡胤又转向王绪,“你也别站着了,赐座。”

  “谢陛下。”

  王继恩连忙搬来两张锦凳。

  赵光义和王绪,一左一右,坐在了赵匡胤的下首。

  殿内,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和窗外越来越紧的呼啸风声。

  终于,赵匡胤开口了。

  “光义,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在洛阳,有一次冬天,也是下这么大的雪。”

  赵光义一愣,没想到皇兄会突然提起陈年旧事。

  他连忙顺着话头说道:“臣弟记得。那年雪下得把家门口都堵住了,还是皇兄你,背着臣弟,深一脚浅一脚地去街上买胡饼吃。”

  “是啊。”赵匡胤的眼神,似乎柔和了一些,陷入了回忆,“那时候,咱爹还在郭大帅手下当差,家里穷。一个胡饼,咱俩得分着吃。你总说你吃饱了,把大半个都留给朕。”

  “皇兄是长兄,又是练武之人,饭量大,臣弟自然该让着皇兄。”赵光义的眼眶,微微有些湿润,这倒不是装的。

  那些年少时的艰苦岁月,确实是他们兄弟二人最亲密无间的时光。

  “可后来呢?”赵匡胤话锋一转,“后来,朕当了皇帝,你当了亲王。这天下,都是咱们赵家的了。怎么朕感觉,你我兄弟之间,反倒不如那时候一个胡饼来得亲近了?”

  赵光义的心,猛地一沉。

  他“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

  “皇兄!您千万不要这么想!臣弟对皇兄的敬重之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若有半分虚假,叫臣弟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发起了毒誓。

  赵匡胤看着他,不置可否。

  他转头看向王绪,问道:“王绪,你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