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画中谜-《疯批病美人的小狼崽》

  那行淡得几乎要消失在画布纹理中的缩写“X.Y.S”和日期“2007.秋”,像两枚烧红的烙铁,烫在林焰的视网膜上,久久无法消散。

  谢云深。

  2007年秋。

  时间点卡在火灾发生前三年。这幅画,像一扇突然打开的、通往过去幽深走廊的窗,让他窥见了谢云深对他母亲林婉那早已超越寻常、浸透着偏执的痴迷。

  画中女子温柔娴静的侧影,此刻在他眼中,不再只是艺术的呈现,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囚禁。谢云深用画笔,将那个他想占有却最终失去的女人,永远地定格在了这方画布之上,囚禁在光影与色彩构成的牢笼里。

  而那处被粗暴撕裂又要求“完美修复”的破损……是谢云深在盛怒或某种极端情绪下的失控所致吗?事后又后悔,所以急于掩盖这“不完美”的痕迹?

  林焰站在修复如初的画作前,背脊窜起一股寒意。他感觉自己触碰到的,不仅仅是画布的破损,更是一段扭曲、黑暗的情感纠葛的核心。

  经理推门进来,看到他站在画前,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林师傅,辛苦了!这么快就修复好了?真是名师出高徒啊!”她走近仔细查看,不住地点头,“完美,简直天衣无缝!客人一定会非常满意的。”

  林焰勉强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他的目光依旧无法从画中女子的眉眼上移开。

  “对了,”经理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压低了些声音,“客人那边传话过来,对修复进度很关心。听说已经完成,想请修复师傅……当面说明一下情况。”

  当面说明?

  林焰的心猛地一沉。

  要见……谢云深?

  这么快?在他刚刚窥见这惊人秘密,心神未定的时候?

  “这……有必要吗?”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带着一丝技术人员常有的、对不必要的社交程序的抗拒,“修复报告我已经写得很详细了。”

  经理笑了笑,语气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意味:“这位客人身份特殊,要求也比较……细致。林师傅,就当帮画廊一个忙,也是为了你以后的发展嘛。时间定在明天下午三点,画廊会客室。”

  她拍了拍林焰的肩膀,语气轻松,却断绝了他任何拒绝的可能。

  经理离开后,工作室重新恢复寂静。林焰缓缓坐到工作台前的椅子上,感觉浑身的力量都被抽空了。

  明天下午三点。

  会客室。

  谢云深。

  他终于,还是要正面面对这个男人了。不是以被他圈养的宠物身份,而是以一个……他或许尚未完全识破的、带着秘密和恨意的修复师的身份。

  这像是一场提前到来的审判,又像是一个他主动走入的、危险的棋局。

  他该怎么做?

  表现得一无所知,像个纯粹的技术人员?

  还是……伺机做点什么?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幅肖像画上。画中女子温柔地回望着他,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忽然,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劈入他的脑海。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画作前,再次戴上手套,拿起修复用的高倍放大镜和一支最纤细的勾线笔。

  他没有去动画面主体,而是将放大镜对准了画布背面,那个写着“X.Y.S”和日期的角落。

  在极其微弱的光线下,他调动起全部的精神,用笔尖蘸取了一点点与原画布底色完全一致的特制颜料。然后,他屏住呼吸,手腕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在那行缩写和日期的下方,极其轻微地、添上了两个几乎无法用肉眼察觉的、同样颜色的极小字母——

  “L.W”。

  林婉。

  做完这一切,他迅速清理掉所有痕迹,将工具归位。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如同擂鼓。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举动。如果被谢云深发现,后果不堪设想。这无异于直接告诉他:我知道这幅画的秘密,我知道你和我母亲的关系。

  但林焰有一种近乎直觉的笃定——谢云深那种极度追求完美和控制的人,在画作“完美修复”后,大概率不会再去仔细检查画布背面这样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他的注意力,会集中在画面本身。

  而这微小的、几乎不存在的改动,是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标记。一个埋藏在谢云深“完美”表象下的、属于他林焰的印记。一个无声的宣告:我来了,我知道,我存在。

  这是一种象征性的反抗,微弱,却带着孤注一掷的快意。

  第二天下午,差十分钟三点。

  林焰站在墨韵斋那间私密而隔音的会客室门外,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穿着昨天那套洗得发白的衣服,手里拿着详细的修复报告和几张修复前后的对比照片,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拘谨而专业的年轻修复师。

  经理陪在他身边,低声嘱咐:“别紧张,客人虽然身份高,但人很温和的。问什么答什么就好。”

  温和?

  林焰在心底冷笑。

  会客室厚重的实木门被从里面拉开。周叔那张刻板的脸出现在门后。他看到林焰,眼神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古井无波,微微躬身:“先生,修复师傅到了。”

  林焰的心跳漏了一拍。周叔在这里,那么里面的人……

  他跟在经理身后,迈步走了进去。

  会客室内光线柔和,布置着中式古典家具,燃着淡淡的檀香。一个身影背对着门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正望着窗外庭院里的枯山水景致。

  他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羊绒衫,身形清瘦挺拔,仅仅是站在那里,就无形中掌控了整个房间的气场。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林焰对上了那双他无比熟悉、曾无数次沉溺其中的深邃眼眸。

  谢云深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依旧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唇角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代表着欣赏和感谢的浅淡笑意。他的眼神平静,仿佛只是在打量一个为他提供了满意服务的、陌生的工匠。

  没有惊讶,没有探究,没有一丝一毫面对“逃离宠物”时应有的情绪。

  就好像……他真的不认识他一样。

  “这位就是林彦师傅吧?”谢云深开口,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他惯有的、能蛊惑人心的磁性,“辛苦了。听说修复效果非常好。”

  他的态度自然得无懈可击。

  林焰握着报告的手指微微收紧,指甲掐进了掌心。他垂下眼睫,避开了那双过于穿透人心的眼睛,用尽量平稳的声音回答:“谢先生过奖,分内之事。”

  他称呼他为“谢先生”,如同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谢云深笑了笑,没有在意他的拘谨,目光转向他手中的报告:“可以让我看看吗?”

  “当然。”林焰将报告和照片递过去。

  谢云深接过,修长的手指翻阅着报告,目光落在那些修复前后的对比照片上,看得十分仔细。他的侧脸在柔和的光线下,显得静谧而专注。

  会客室里一片寂静,只有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

  林焰站在一旁,低垂着眼,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看似平静的目光下,可能隐藏着的、冰冷审视的暗流。他在演戏,谢云深又何尝不是?这场双方心知肚明的偶遇,变成了一场考验谁先露出破绽的心理博弈。

  “完美。”谢云深合上报告,抬起眼,再次看向林焰,笑容加深了些许,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许,“林师傅年纪轻轻,手艺却如此了得,真是后生可畏。”

  他的夸奖听起来真诚无比。

  “您谬赞了。”林焰依旧低着头。

  “那幅画……对我有特殊的意义。”谢云深忽然话锋一转,语气里多了一丝几不可查的、如同烟雾般飘渺的感慨,“能看到它恢复原貌,我很欣慰。”

  特殊的意义……林焰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他几乎能想象,谢云深是用何种“特殊”的情感,绘制了那幅与他母亲神似的肖像。

  他强迫自己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没有接话。

  谢云深似乎也并不需要他的回应,他踱步到沙发旁坐下,姿态优雅闲适,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林师傅是本地人?”他端起周叔适时奉上的茶,随口问道,如同寻常的寒暄。

  “不是。”林焰回答得简短。

  “哦?听口音不像西北人。来金城是……?”

  “谋生。”林焰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

  谢云深抿了口茶,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下去。他放下茶杯,目光再次落在林焰身上,那眼神温和,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我很满意林师傅的工作。”他微笑道,“希望以后,还有合作的机会。”

  以后?合作?

  林焰的心沉了下去。谢云深这话,是随口一说,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宣告?

  他不知道这场看似平静的会面,究竟是谁试探了谁,谁又落入了谁的圈套。

  他只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再次被拉入了谢云深的视野。而这一次,他站在明处,那个男人藏在暗处,带着他完美无瑕的温柔假面。

  画中谜局未解,现实的对弈,却已悄然升级。

  而他添在画布背后的那两个微小字母,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不知最终,会激起怎样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