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父病危-《1977:从高考状元到科技巨擘》

  那一夜,无人安眠。

  第二天清晨,天色是灰蒙蒙的,像一块未曾拧干的脏抹布,沉沉地压在红砖厂房的上空。

  技术室的门没有锁。

  林婉清推开门的时候,一股混杂着铁锈与冷气的味道扑面而来。

  她一夜未归。

  她就坐在这间冰冷的屋子里,看着窗外的天光,从漆黑,到靛青,再到此刻的灰白。

  她没有哭。

  眼泪在昨晚已经流干了,只剩下两道干涸的痕迹,在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刺目。

  她只是在等。

  她不相信。

  她不相信一个人眼里的火焰,可以在瞬间变成死灰。

  那不合逻辑。

  她是一个工程师,她相信逻辑,相信所有现象背后都有其原因。

  她要一个原因。

  脚步声在走廊里响起,由远及近。

  是张汉玉。

  他的脚步有些虚浮,像是踩在棉花上。

  他推开门,看见坐在冰冷仪器前的林婉清,身体猛地一僵。

  她的头发有些凌乱,眼眶红肿,原本清亮有神的眼睛里,此刻是一片荒芜的平静。

  张汉玉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他不敢看她,喉咙发紧,只想立刻转身逃离。

  “站住。”

  林婉清开口了。

  她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

  张汉-玉的脚,像被钉在了原地。

  他缓缓转过身,却依旧垂着头,视线落在自己磨得发白的鞋尖上。

  “你怕我?”

  林婉清站起身,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她的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叩、叩、叩】的声响,每一下,都像是敲在张汉玉的心上。

  他没有回答。

  “看着我。”

  她命令道。

  张汉玉的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过了许久,他才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当他的视线接触到她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时,他的呼吸停滞了。

  “告诉我为什么。”

  林婉清没有质问,没有哭喊,她的语气平静得可怕。

  “我不明白。”

  “昨天晚上,在你拒绝我之前的那一秒,我看见了。”

  “你眼里的光,你的心跳,你的手…它们都在告诉我,你和我是一样的。”

  “然后,一切都变了。”

  “为什么?”

  她盯着他,像一个最严苛的考官,要求一个最精准的答案。

  张汉-玉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能说什么?

  说他心里装着另外一个姑娘?

  说他背负着一个沉重的承诺?

  这对林婉清来说,是何等的残忍与羞辱。

  他无法开口。

  他的沉默,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切割着林婉清最后的一丝希望。

  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惨然的笑。

  “所以,是我自作多情了,对吗?”

  “张汉玉,你哪怕骗我一下,说你从来没有动过心,我也许还能给自己留点体面。”

  “可你连谎话都懒得说。”

  “你……”

  她的话,被一声急促的呼喊打断了。

  “汉玉!张汉玉!”

  是刘建国。

  他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手里捏着一个发黄的信封,脸上满是焦急。

  “你的电报!加急的!从你老家来的!”

  电报。

  这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在张汉玉的脑子里炸开。

  在这个年代,加急电报,通常只意味着一件事。

  他一把夺过那个信封,颤抖的手指几乎撕不开封口。

  刘建国还在一旁喘着粗气。

  “邮局的人直接送到系里,李教授让我赶紧给你送过来。”

  张汉玉没有听见。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张薄薄的电报纸。

  上面的字,寥寥无几,却像千斤重锤,砸得他头晕目眩。

  父病危,速归。

  【啪嗒】。

  电报纸从他无力的指间滑落,飘飘悠悠地,落在了地上。

  张汉玉的脸,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血色,白得像一张纸。

  他整个人晃了一下,像是要倒下去。

  林婉清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

  她的指尖触到一片冰凉。

  她弯腰,捡起了那张电报纸。

  “父病危,速归。”

  五个字,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不是不爱,不是欺骗。

  是天塌了。

  她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失魂落魄的男人。

  刚才那个冷漠、疏离、让她心碎的张汉玉不见了。

  现在站在她面前的,只是一个被噩耗击垮的,无助的儿子。

  她心里所有的怨与痛,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只剩下一种难以言说的,尖锐的心疼。

  “我去给你请假。”

  林婉清的声音恢复了镇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张汉玉像是没有灵魂的木偶,任由她安排。

  “建国,你快去火车站问问,最早一班去安西省的火车是几点!”

  “好,好!我马上去!”

  刘建国也反应过来,转身就往外跑。

  技术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你要……回家。”

  张汉玉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破碎。

  “我送你。”

  林婉清没有说多余的安慰话语。

  她知道,此刻任何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转身,快步走出技术室,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个布包,还有一叠钱。

  那钱,有大团结,也有一些零票,被她仔细地用手帕包着。

  “拿着。”

  她把钱塞进张汉玉的手里。

  “路上用。”

  张汉玉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了手。

  “不,林工,我不能……”

  “这不是给你的。”

  林婉清打断他,直视着他的眼睛。

  “这是给你父亲看病的钱,是救命的钱。”

  “算我借给你的,等你回来,再还我。”

  她的语气很硬,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张汉玉看着她,看着她不容拒绝的眼神,眼眶猛地一热。

  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重重地点了点头。

  夜色如墨。

  火车站的汽笛声,尖锐地划破了宁静的夜空。

  月光惨白,照在站台上,拉长了两个人的影子。

  刘建国已经买好了票,送他们到检票口就先回去了。

  离别的时刻,终于还是到了。

  “林工。”

  张汉玉开口,声音在寒风里有些发抖。

  “谢谢你。”

  除了这两个字,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我……”

  他想说,等我回来,一定把钱还你。

  可话到嘴边,又觉得如此苍白。

  林婉清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月光勾勒出她清瘦的轮廓。

  “张汉玉。”

  她叫他的名字。

  “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照顾好自己,还有你的家人。”

  她的声音很轻,却很郑重。

  “然后,活着回来。”

  张汉玉的心脏,被这句“活着回来”狠狠地撞了一下。

  他用力点头。

  “上车吧。”

  林婉清说。

  张汉玉转身,迈向检票口。

  就在他即将把票递给检票员的瞬间。

  一只柔软的手,从身后拉住了他的衣袖。

  他回过头。

  林婉清走上前,站在他面前。

  她什么也没说。

  在周围旅客来来往往的注视下,她踮起脚尖,微微仰起头。

  然后,一个带着凉意的,柔软的吻,印在了他的嘴唇上。

  很轻。

  却像一道电流,瞬间击穿了张汉玉所有的防线。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世界所有的声音,汽笛声,嘈杂声,都在这一刻消失了。

  他只能感觉到她嘴唇的触感,和她身上淡淡的,好闻的皂角香气。

  她很快就退开了。

  她的脸在月光下泛着一层淡淡的红晕,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我等你回来。”

  她说。

  不是问句。

  是陈述。

  张汉玉再也控制不住,他伸出双臂,将这个女人,这个在他世界崩塌时为他撑起一片天的女人,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

  他把脸埋在她的发间,贪婪地呼吸着她的气息。

  所有关于责任、承诺、未来的挣扎,在这一刻,都被这个拥抱,这个吻,击得粉碎。

  王小花的身影,遥远得像上辈子的事。

  他只想抓住眼前的这个人。

  “等我。”

  他在她耳边,用尽全身力气,许下了一个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能否兑现的承诺。

  “我一定会回来找你。”

  说完,他松开她,没有再看她一眼,毅然转身,将车票递给了检票员,大步流星地走进了站台,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他怕再多看一眼,就再也走不了了。

  林婉清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抬起手,轻轻地碰了碰自己的嘴唇。

  上面,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晚风吹来,很冷。

  但她的心,却是滚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