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秋闱暗流-《庆余年,叶轻眉掀翻皇权前夜》

  暮色四合,诚王府的朱漆大门在李云潜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街市的喧嚣。

  他一身风尘,官袍下摆沾着城外带来的尘土,眉眼间带着难以掩饰的倦意。

  刚穿过影壁,早已候在那里的贴身内侍便快步迎上,低声道:

  “世子,您可算回来了。”

  “王爷在书房等候多时,吩咐您一回府就过去。”

  李云潜心头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掠过。他不及更换袍服,径直穿过三重寂静的庭院。

  靴底敲在青石板上,发出空旷的回响。

  书房窗纸上,映出父亲独自踱步的剪影,那身影透着一股沉甸甸的焦虑。

  他轻轻推开门,躬身行礼:

  “父王。”

  诚王正负手立于那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前,案上摊开着一幅巨大的《山河舆图》,烛火将蜿蜒的江河照得发亮。

  他闻声转过身,眉宇间锁着深深的川字纹,连烛光都化不开。

  “潜儿,坐。”

  诚王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他本人却并未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方冰凉的青玉镇纸,

  “今日朝会,陛下连下三道明旨,风云突变。”

  李云潜依言坐下,腰背却挺得笔直,心知必有大事。

  “第一道,”

  诚王深吸一口气,

  “西山刺客一案,全权查办之责,已移交刑部与大理寺共审。”

  “旨意上说,秋闱在即,命为父专心筹备科考,不得分心他顾。”

  李云潜瞳孔微缩,脱口而出:

  “为何在此紧要关头?案子刚有些眉目……”

  诚王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脸色更加凝重:

  “第二道,关于宁王;”

  “因北境军械调配失察之过,所有职衔一应革去,陛下体恤,允其回府‘安心养病’。”

  他顿了顿,语气意味深长,

  “实则,宁王府外,已有禁军‘护卫’,形同软禁。”

  “加上郭子金遇刺一案,他如今已是笼中困兽,翻身无望。”

  不等李云潜消化这惊人的消息,诚王继续道:

  “第三道,太子虽未明确定罪,但陛下当庭厉声训斥其‘治下不严、御前失仪’,”

  “责令即日起于东宫闭门思过,无诏不得出。”

  书房内陷入死寂,只有烛火噼啪作响。

  李云潜消化着这接连的重磅消息,脑中飞速运转。

  三方势力,竟在同一时间遭到不同程度的打压?

  “父王,”

  他声音低沉,

  “三方同时受制,朝堂势力顷刻失衡……这绝非巧合。”

  诚王终于坐回椅中,烛光在他脸上跳动,映出几分疲惫与更深沉的忧虑:

  “是啊,无人得利,反倒像是……有人刻意将水搅浑。”

  李云潜沉默良久,眼中锐光一闪,身体微微前倾:

  “父王,既然明路已断,查案之权不在我手,或许……可借势而为,暗中推波助澜。”

  “若能在此时,将太子之罪坐实,东宫之位……”

  “慎言!”

  诚王厉声打断,目光如电扫过窗外,确认无人后,才压低了声音,语气却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

  “此等言论,岂可轻出!?”

  然而,他看着儿子眼中那份与自己年轻时如出一辙的执拗与锐气,终是化作一声长叹。

  他重重将茶盏顿在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语气复杂道:

  “秋闱事关国本,陛下既委以重任,为父需全力应对,无暇他顾。”

  “此事……你且酌情处置吧。”

  他紧紧盯着李云潜的双眼,一字一顿地叮嘱:

  “记住,你今日,从未听过为父这番话。一切小心,切勿……授人以柄。”

  李云潜起身,深深一揖:

  “儿臣……明白。”

  他退出书房,轻轻掩上门。

  门外秋风萧瑟,吹得他袍袖鼓荡。

  他并未停留,甚至没有回望一眼,而是径直穿过庭院,走向自己位于王府东侧的独立院落。

  他的书房“静思阁”与王府主院的富丽堂皇不同,这里陈设简朴,却处处透着严谨。

  四壁皆是顶天立地的书架,塞满了经史子集、兵法舆图。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旧书卷特有的气味。

  他反手关上房门,将萧瑟的秋风隔绝在外。屋内只有一盏孤灯,在宽大的书案上投下一圈温暖的光晕。

  他走到案前,却没有立刻坐下,而是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父亲的话语如同惊雷,仍在耳边回荡。

  “三方同时受制……无人得利……有人刻意将水搅浑……”

  他眼中最初的震惊与困惑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锐利。

  多年的宫廷生活与父亲的言传身教,让他迅速从这诡异的局面中嗅到了危险,也看到了机遇。

  “陛下此举,是平衡,也是逼迫。”

  他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腰间玉佩,

  “他在逼我们所有人亮出底牌,或者说,他在逼那个真正的幕后之人跳出来。”

  他坐到书案后,铺开一张素笺,却没有急于落笔。

  而是先从一个上了锁的抽屉里,取出一本看似寻常的《论语》。

  翻开后,里面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记录着许多名字、关系和看似无关的琐事。

  这是他私下建立的档案。

  他的目光在“东宫属官”、“与太子过往甚密的朝臣”等条目上停留许久。

  随后,他取过一张新的信纸,用左手执笔——这是一种习惯,用于书写不希望被追查到笔迹的信件——以歪斜的字体写下几行字:

  “邬医圣出入东宫别苑,疑似为某贵人诊病。郭子金幼子怪病,亦系邬医圣出手。巧合否?”

  写毕,他吹干墨迹,将纸条折好,放入一个普通的信封,并未封口。

  他走到门边,沉声道:

  “来人。”

  一名身着王府侍卫服色、面容精干的中年男子应声而入,躬身行礼:

  “世子有何吩咐?”

  李云潜将信封递给他,声音压得很低,却清晰无比:

  “你亲自去办。将此信,务必‘悄无声息’地送到御史中丞周大人府上。”

  “不要经任何人之手,直接放在他明日清晨必定能看到的地方。”

  他目光锐利地看着侍卫:

  “记住,绝不可让人察觉是你,或是我们诚王府所为。”

  ”若万一失手,此信内容与你我,再无半点瓜葛。明白吗?”

  侍卫神色一凛,双手接过信封,郑重道:

  “属下明白!请世子放心,属下知道轻重。”

  “去吧。”

  李云潜挥挥手。

  侍卫不再多言,将信封小心纳入怀中,转身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融入夜色。

  书房内重归寂静。

  李云潜走到窗边,望着漆黑一片的庭院。

  这步棋落下,周御史那个老顽固,得知此等“线索”,必定如获至宝,在朝堂上掀起风浪。

  太子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而这,正是他想要的。

  只有让东宫自顾不暇,让宁王泥足深陷,那个藏在最深处的幕后黑手,

  才有可能在混乱中,露出马脚。

  他想到了叶轻眉和她那张遍布天下的情报网。

  或许,是该再去一趟叶家商号了。

  夜色,愈发深沉了。一场由他亲手点燃的暗火,已在京城的某个角落悄然引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