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血染的绣鞋-《庆余年,叶轻眉掀翻皇权前夜》

  春祭大典将至,是新朝确立以来的第一个盛典,旨在祭天告祖,祈求国运昌隆。

  按祖制,后宫各院需献上亲手或督制的女红绣品,以示贤德恭顺。

  此事由东宫太子妃林氏总领,正是她一展主母风范的最佳时机。

  凤仪阁内,林氏一扫前几日的阴霾,亲自带领一众宫廷女官,日夜赶工一幅名为“百子千孙图”的巨幅绣品。

  图中童子百态,嬉笑追逐,寓意皇家血脉延绵,乃是历代中宫正室最钟爱的题材。

  这一日,她将各宫女官召集一处,验收进度。

  看着那即将完工的绣图,她端庄的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终落在一名来自尚工坊的掌事女官身上。

  “本宫听闻,叶小姐不仅才思敏捷,于格物之道上见解非凡,一手丹青更是出神入化。”林氏的声音温和悦耳,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晰,“新朝新象,理应新旧共荣。尚工坊可代本宫传个话,请叶小姐也赐下一幅绣样,不论繁简,都是她对皇家的一片心意,本宫到时一并呈给圣上观瞻。”

  这话一出,在场女官无不心头一凛。

  这是阳谋。

  叶轻眉若推辞,便是恃才傲物,不敬君上;若应下,便要以一个无名无分的“客卿”身份,与六宫嫔妃一同献艺,自降身段。

  更何况,她的绣品,届时必会被拿来与太子妃的“百子千孙图”并列比较,高下立判,自取其辱。

  消息传到叶轻眉耳中,她果然皱起了眉头,本能地想要拒绝这种无聊的后宫争斗。

  李云潜却在那晚找到了她,他看着她院中那棵独自挺立的梧桐,沉声道:“不必避嫌。老虎走在暗处才可怕,把它引到阳光下,不过是只大猫。你越是光明磊落,坦坦荡荡,那些藏在阴影里的算计就越是无处遁形。”

  叶轻眉明白了李云潜的意思。退缩,只会被解读为心虚。

  她不再犹豫,当即取来笔墨,铺开一张巨大的宣纸。

  她没有画仕女,没有画花鸟,更没有画祥瑞。

  笔锋过处,是奔腾的大河,是连绵的山脉,是广袤的平原与田野。

  这是一幅“山河经纬图”,图中没有画京都,没有画皇城,只有壮丽的九州山河与阡陌交通。

  其寓意,已昭然若揭——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万民之天下。

  画稿交由尚工坊技艺最精湛的老绣娘孙婆婆主理,动用了三十六名绣女,耗时七日方才绣成。

  绣品完成之日,林氏按例主持验收。

  当那幅“山河经纬图”在她面前徐徐展开,即便心怀敌意,林氏也不禁为图中那股磅礴开阔的气魄所震慑。

  金线勾勒江河,银丝描绘雪峰,五彩丝线织就万里沃野,其格局之宏大,意境之深远,瞬间将旁边的“百子千孙图”比衬得小家子气十足。

  众女官屏息凝神,殿内一片死寂。

  林氏的脸色变了几变,最终却绽出一个完美的笑容,她扬声赞叹,声音传遍整个凤仪阁:“好!好一幅‘山河经纬图’!此图格局之开阔,胸襟之博大,真乃国母之风范!”

  “国母之风范”五个字,如淬毒的银针,刺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

  众人纷纷垂首,噤若寒蝉,却也识趣地跟着附和赞美。

  然而,当夜二更时分,噩耗传来。

  主绣“山河经纬图”的七旬老绣娘孙婆婆,暴毙于宫外的家中。

  京兆府的仵作初步验尸,称是年老体衰,心疾突发而亡。

  此事本可就此了结,但陈萍萍派去的人,却在孙婆婆的尸身脚边,发现了一只尚未完工的绣鞋。

  那是一只给待嫁孙女做的嫁鞋,红绸鞋面,针脚细密。

  但诡异的是,鞋尖处,竟用与“山河经纬图”同样规格的金线,勾勒出一个扭曲复杂的符纹。

  监察院的仵作连夜被陈萍萍从被窝里提了出来。

  灯火之下,他只看了一眼,便脸色煞白地跪倒在地:“提司大人,这是南疆秘传的‘牵魂蛊’标记!以此符为引,辅以咒术,可无形中伤人肺腑。孙婆婆看似心疾,实则五内俱焚,肺腑皆是淤血!”

  陈萍萍脸色苍白,眼中没有丝毫温度。

  他下令:“影子,去查这批金线的来源。”

  不过一个时辰,影子便如鬼魅般返回,带回了惊人的消息。

  这批特供的金丝,记录在册,曾被太子妃林氏的私库管事以“色泽暗沉,不堪为贡品所用”为由登记“废弃处理”。

  但实际上,这批金丝并未被销毁,而是通过一个不起眼的采买太监,暗中转卖到了孙婆婆家附近的一个小摊贩手中。

  更致命的证据,在那只血染的绣鞋之内。

  陈萍萍亲自用一把薄如蝉翼的小刀,小心翼翼地割开绣鞋的内衬夹层,从中取出一小片折叠得极小的羊皮。

  羊皮上用血写着八个字:“丙位壬时,焚图引灾”。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诅咒仪式。

  孙婆婆是媒介,绣图是核心,而目标,直指绘制此图的叶轻眉!

  一旦此图在春祭大典上被当众焚烧,诅咒便告功成。

  届时,叶轻眉无论遭遇何种不测,都只会被归咎于“天谴”,因其僭越之念,触怒了神明。

  李云潜听完陈萍萍的密报,捏着那片羊皮的手背青筋暴起。

  他一言不发,眼中却翻涌着骇人的风暴。

  但他没有立刻冲向凤仪阁,而是选择了更狠、更决绝的方式。

  他森然下令:“洪四庠。”

  一直垂手立于暗影中的太监洪四庠悄然上前一步:“奴才在。”

  “以‘查验祭祀用品是否洁净’为由,立刻封存尚工坊,将所有宫中贡绣,包括凤仪阁那一幅,全部接管,移入禁中武库,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洪四庠身形一晃,已消失在殿内。

  李云潜又转向陈萍萍:“即刻起,从你的人里挑十二个最可靠的,扮作轮值太监,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守在叶轻眉院落外围,一只苍蝇都不能飞进去!”

  最后,他看向一直候在门外的范建,声音冷得像腊月的冰:“范建,明日早朝之前,孤要全京城都听到一个消息——太子有意奏请圣上,立叶氏为侧妃,择吉日补行纳妃之礼。”

  范建浑身一震,骇然抬头。

  这是要把火引到台面上烧!

  此言一出,朝野必将哗然,林氏背后的整个世家宗族都会被彻底激怒。

  但看着李云潜那双不容置喙的眼睛,范建只能躬身领命:“臣……遵旨。”

  是夜,东宫内外,暗流汹涌。

  林氏家族果然震怒,连夜递牌子求见太子,却被尽数挡回。

  而身处风暴中心的叶轻眉,对此却毫不知情。

  她像往常一样,在自己的小院里看着星空,整理着关于内库改革的思路。

  晚风习习,她忽然感觉右臂的袖口处传来一丝微不可察的刺痛。

  她疑惑地抬起手,只见衣料的褶皱间,竟嵌着一枚细如米粒的黄铜钉。

  她用指尖将铜钉拔下,借着月光一看,瞳孔骤然收缩。

  那铜钉的钉头,竟被人用不知名的利器,刻上了一个极小的、几乎无法辨认的“林”字。

  寒意,顺着脊椎一寸寸爬上后心。

  这不是警告,这是标记。

  如同猎人在猎物身上做的记号。

  叶轻眉神情骤冷,缓缓抬起头,望向远处东宫深处那片依旧灯火通明的楼阁。

  她终于明白了。

  从静神散到牵魂蛊,从废黜神智到咒杀性命,对方的手段越来越毒辣,目的也越来越清晰。

  她低声自语,声音轻得仿佛随时会散在风里:“原来在你们眼里,思想比刀剑更可怕。”

  远处,皇城角楼的钟声敲响了三更。

  苍凉的钟鸣穿过重重回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飘散在寂静的夜空之中。

  东宫书房内,灯火未熄。

  李云潜没有丝毫睡意。

  他刚刚以雷霆之势,暂时掐灭了一场针对叶轻眉的阴谋。

  但他的脸上,却看不到半分胜利的喜悦,反而愈发凝重。

  一名小太监躬着身,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将三份用火漆密封的紧急奏报,轻轻放在了他面前的御案之上。

  奏报的封皮上,都用朱砂笔写着同一个触目惊心的字——“急”。

  李云潜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他独自坐在空旷的书房里,目光从那三份奏报上一一扫过,许久,才疲惫地伸出手,揭开了第一份的封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