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墨噬光熄,铎鸣渊醒-《阴茧之锁》

  几乎就在这警兆刺入心神的同一刹那,巨石建筑外那片原本凝滞如琥珀的寂静空间,骤然被侵袭!粘稠如活物、冰冷刺骨、饱含纯粹恶意的黑暗气息,如同无形的毒瘴,开始无声而贪婪地蚕食、渗透。幻境核心那维系希望的光线也随之猛颤,如风中残烛,迅速被浓稠的墨色浸染、吞噬,仿佛被无形巨口贪婪地吞噬掉最后的光源。

  李豫猛地转身,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死死按住腰间的青铜铃铛,那冰冷的触感此刻却隐隐发烫,仿佛一颗躁动不安的心脏。

  他的眼神锐利如刀,刺破殿内昏沉的光线,牢牢钉死在建筑入口处——那里,翻涌的黑暗已不再是纯粹的阴影,而是像浓稠的、具有生命的墨汁般剧烈地蠕动、凝聚。

  一股无形的寒意,带着腐土与陈旧血腥的腥甜气息,无声地渗透进来,瞬间弥漫了整片空间,压得人喘不过气。

  绝非偶然的黑暗!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那黑暗深处,有东西在“看”着他。是阴茧那扭曲意志延伸出的爪牙嗅到了铃铛苏醒时泄露的独特气息?还是他一路深入核心的举动,像投入死水的石子,终于惊动了沉眠在深渊中的本体?答案已不重要。

  古老的圣所石壁冰冷而肃穆,千百年来无声地见证着一切。而此刻,它们也将见证一场无法避免的碰撞。

  李豫的肌肉紧绷如拉满的弓弦,周身气机凝练,每一个毛孔都在无声地尖叫着警告——守护圣物、阻止那吞噬光明的阴谋,第一场真正的、无可退避的硬仗,就在这古老石壁的森冷注视下,即将爆发!那翻涌的黑暗中,已隐隐传来令人牙酸的、非人的低吼与利爪刮擦石面的刺耳声响。

  世界扭曲流淌,空间自身在缓慢地呼吸、蠕动,如同一面巨大的活体画布上倾倒着黏稠颜料,正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搅动。

  刺目的猩红陡然燃烧又无声冷却至死寂的钴蓝,靛青的巨大色块边缘晕开森冷的幽绿,黏腻而刺眼——它们不再是静静悬挂的色彩,而是液态的怪兽,纠缠吞噬,在疯狂扭动中幻化着一切物质的轮廓,下一秒又被拖拽着重新拆解聚合。

  这已不再是现实世界的一角,倒像是狂暴宇宙于痛苦中挤出的一口浑浊气息,具现为这幅超乎想象的混沌油画,无休止地变幻其诡谲与凶险的图案。

  李豫在这片光与色的泥沼中跋涉,一步,又一步。每一次抬腿仿佛牵扯着深陷地心的沉重锁链,仿佛踏破的并非虚无的光影,而是没膝的、粘稠冰冷的沼泽水银。

  无孔不入的混乱撕扯着他的视觉神经,耳边更充斥着无数碎裂声响的集合,是某种存在用利爪刮擦着生锈的金属,混合着断断续续、非人类声带所能发出的尖利哀嚎,它们不仅撕裂着空气,更如同生锈的铁钉般深深楔入大脑沟回,每一次尖声嘶鸣都如同实质的尖锥,疯狂敲打、啃噬着裸露的神经末梢。

  浓重的疲惫感仿佛化作了沉重的铁水,每一次流动都企图封堵住意识流动的通路,迫使眼睑沉坠如铅。每一次呼吸都格外困难,沉重得拖曳了全身。

  这幻觉之地仿佛在主动吸食他的能量与精神,将他拖入永眠的怀抱。李豫感到体内仅存的力气正顺着指尖,悄然蒸发消散。

  “……停下?……闭上眼睛……或许能解脱?”一个细微的声音试图在心底滋生,诱惑无边。

  他齿关猛然咬紧,一股淡淡的铁腥味在口中弥漫开来,意志凝成钢铁般不可摧毁的意念,以灼热核心之力贯穿混沌迷雾。

  他眼中精光乍现,重新聚焦,目光穿透诡谲流变的色彩障壁,如刀锋锐利。他看清了前方翻腾的混沌深处,某种异常的、近乎脉动般的幽暗正规律地收缩膨胀,不似周遭那般狂乱无章——也许那就是风暴的暗眼,或者是更隐秘存在的通道口。

  他甚至捕捉到空间的一处褶皱倏忽张开,如一只冰冷的眼球仅闪现瞬间,那视线空洞、无机质得令人心寒,旋即又与扭曲的色彩彻底融为一体。

  李豫喉间低吼一声,不再犹豫。他拼尽所有气力抵抗着精神与肉体双重沉重的拉扯,以惊人的意志力强行拖动双腿,向前方那片更浓重的诡异幽暗踏去。

  每前行一步,翻滚混沌的画布似乎更深沉、更厚重一分,仿佛那无尽变幻的“色带”,正在为吞噬猎物而蓄势待发,更仿佛这诡异世界本身正发出无声但得意的宣告:既然选择了踏入,便永无回头之路,此地即是意志最终的角斗场,是清醒尽头无声的湮灭。

  李豫正身处一片迷雾缭绕的幻境中,四周的扭曲光影像往常一样幻化出虚幻的野兽和梦境碎片,它们虽然诡异,却带着某种熟悉的虚假感。

  就在他凝神探查一处飘忽幻象的瞬间,一股极其微弱的能量波动如毒蛇的舌信般突兀地刺入他的感知域——它不是尖锐的刺击,而是冷得像寒冬夜露,裹挟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粘稠触感,仿佛腐烂的蛛网粘在灵魂深处。

  这诡异气息与他往日遭遇的幻境造物截然不同:前者虽是虚幻的噪点,却不带实质情绪;而这股波动,却透着一种刻意收敛的阴冷,像是谁在暗夜中屏住了呼吸,却无法完全掩饰那股藏匿的恶意,那恶意如同在薄冰下蠕动的深渊,虽微弱,却令李豫心头警铃大作。

  李豫的精神为之一振,每一根神经瞬间绷紧如弓弦。他猛吸一口气,屏息凝神,身体化作一片无声的影子,动作轻柔得如同微风掠过水纹。

  他伏低了身形,双目宛如最警觉的猎手般扫视四周,眼角的余光阴鸷地扫过每一个迷雾飘动的角落——这股异样气息的来源必须追踪,它就像一道隐秘的线索,指引着隐藏在幻境深处的毒瘤。

  脚步轻盈如狸猫,他悄然潜行,每一次落脚都避开干枯的枝叶,只凭借那股冰冷粘稠的波动指引自己前进。

  波动虽微弱,却在寂静中愈发明晰,如同一根恶意的蛛丝,拉着他一步步踏向未知的黑暗之源。

  每一个心跳都计示着那份收敛但依旧滴落的威胁,李豫的心神全数沉静,宛若猎人锁定目标般无暇他顾,他知道这一路的悄然尾随,或许是破局的关键一环。

  浓雾在身后如腐烂的锦缎合拢,腐败的甜腻气息被潮湿浓重的霉腐气取代。李豫脚下一空又迅速踏实,眼前景象豁然洞开。

  他正站在一个巨大得令人窒息的溶洞入口处。这与其说是天然洞穴,不如说是一座被巨型生物肺腑包裹的地心殿堂。洞壁高耸入阴影,顶端隐没在深不见底的幽暗中。

  但吸引全部目光的是洞壁本身——没有粗糙冷硬的岩石,取而代之的,是无数覆盖、攀爬、蠕动的巨大苔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