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取粮-《花魁情绕众君心》

  辰时的日头刚爬过营地的箭楼,金辉穿透薄雾,在沙地上洇出一块块暖融融的光斑。演武场方向传来的长枪劈刺声、甲叶碰撞声,还带着清晨未散的凛冽利落,顺着风卷过整片营区,落在北辰婳的银纹素袍下摆上。

  她从钟离御庭身侧走过时,玄色铠甲反射的冷光擦着袖角掠过,像一道无声的牵引。那道盯在她背影上的目光里,藏着的是旧事——当初他为解营中急难,亲自去找狄凛纱要药,她彼时便亲口许下“事后以粮草相援”的承诺。

  停在自己营帐前,北辰婳下意识回头,恰好撞进那双带着追问的眼睛。那目光太过直白,让她指尖不自觉捻了捻袍角银线,未发一言便抬手掀开战帐青布帘。厚重帐布落下的“唰”声,如一道无形屏障,将那道满含期待的视线稳稳挡在帐外。

  帐帘被轻掀,陈敬安躬身轻步而入,压着声音禀报:“大长公主,钟离将军还在帐外站着,从您入帐到现在,一步未动。”

  他话音刚落,帐内便静了静。陈敬安虽不知钟离将军为何执着,却也瞧出那目光里的迫切,与往日领兵时的沉稳全然不同。

  握着茶盖的手微顿,指尖传来瓷面微凉。北辰婳抬眼时,眼底仍带晨起清冽,语气却平淡如叙常事:“知道了。”

  指腹摩挲茶盖缠枝纹,她心里明镜似的——钟离御庭的营中粮草已只够撑半月,若再拖延,恐生兵变。他此刻的等待,正是在等她兑现三日前,她应下的那桩承诺。

  沉默片刻,放下茶盖的声音已添不容置喙的威严:“陈敬安,你即刻去帐外,随钟离御庭去赵烈的粮草营。”

  陈敬安微怔,躬身应“遵命”,刚要退下又顿住。粮草营?大长公主未提是什么事,钟离将军问起该如何应答?

  似是看穿他心思,北辰婳端盏抿茶,待温热漫过舌尖才慢悠悠开口。语气带着漫不经心的疏离,却悄悄给了回应:“让他领些粮草回营便是,别总在帐外杵着,扰了本宫帐内清净。”

  这话落在陈敬安耳中是逐客,落在帐外钟离御庭耳中,却是心头大石松动的轻响。他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他知道,今日为粮草等候的这份焦灼,总算要有个着落,自己的将士有救了。

  帐外老槐树枝叶婆娑,钟离御庭仍保持着方才站姿,目光依旧胶着帐帘。方才帐内传出的话语虽轻,却精准撞进他耳中。

  陈敬安快步上前,在他身侧三尺处躬身行礼:“钟离将军,大长公主有令,命您我二人即刻前往赵烈将军的粮草营,领取粮草回营。”

  钟离御庭的目光终于从帐帘移开,落在陈敬安身上时,眉峰微蹙又很快舒展。他认得这陛下身边最得力的近侍,见其亲自传命,便知北辰婳不是随口敷衍,三日前她应下的承诺,终究不是虚言,心里悬着的事彻底落了底。

  他未多问,只沉声道“走”,转身率先朝粮草营走去。步伐虽仍沉稳,却比平日快了几分,靴底踩在青石板上的“笃笃”声里,藏着的早已不是忐忑,而是承诺将兑的踏实。

  陈敬安快步跟上,两人一前一后穿过营区,不多时便到粮草营。

  远远便见赵烈斜倚在粮囤旁胡凳上,指尖转着枚莹白玉扳指,身边围着两个兵卒,正说着什么,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

  听见脚步声,赵烈抬眼望去,见是钟离御庭独自走近,脸上笑意瞬间敛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几分倨傲。他扯着嗓子阴阳怪气喊:“哟,这不是钟离将军吗?今日怎么有空踏我这粮草营的门?莫不是你那营里缺了粮,要来我这儿讨口吃的?”

  他早听闻钟离营中粮草告急,只当对方是来求他,语气里满是轻视。

  钟离御庭神色未变,玄甲在日光里泛着冷光,刚要开口,身后便传来陈敬安的脚步声。

  陈敬安快步上前,对着赵烈躬身行礼,直起身时声音沉稳有力:“赵将军,我与钟离将军奉大长公主之命,前来领取粮草。”

  赵烈瞥见陈敬安身上的墨色侍官服,眼神几不可察地转了转。这陈敬安是陛下心腹,如今跟着北辰婳来北疆,便是代表大长公主的意思——钟离御庭竟是得了她的令来取粮!

  方才那点倨傲瞬间烟消云散,他忙从胡凳上站起身,脸上堆起热络笑意:“原来是陈大人来了,快请坐!前几日我刚清点过营中粮草,还够支撑两月有余,正想过几日去大长公主帐中回禀呢。”

  说着,他朝身边兵卒使个眼色,让搬来两张胡凳。

  陈敬安却摆了摆手,不卑不亢点明来意:“多谢赵将军好意,只是在下有事在身,不便久留。备一个月的粮草即可,还请赵将军尽快安排装车,我也好早些回营向大长公主复命。”

  这话一出,赵烈脸上笑意更浓。他自然知晓陈敬安的话便是北辰婳的意思,纵使与钟离御庭素来有嫌隙,也绝不敢在这事上怠慢。当即拍手朝身后粮官喊:“听见陈大人的话了吗?速去帐房取册,给钟离将军备一个月的粮草,仔细核对数目,半点差错都不能有!”

  粮官不敢怠慢,忙领几个兵卒取来帐册,蹲在粮囤前清点、过秤。竹筐碰撞粮囤的声响、兵卒的吆喝声混在一起,不多时,几辆粮车便被装得满满当当,袋口麻绳系得整整齐齐。

  陈敬安站在一旁看着,目光扫过粮车上盖印的粮袋,心里愈发笃定。这赵烈素来趋炎附势,见他是大长公主派来的人,便是给钟离御庭备粮,也绝不敢有半分克扣。

  而不远处的钟离御庭,望着那几辆装妥的粮车,玄甲下的手悄然松开,指节因方才攥得太紧还泛着白。他想起在北辰婳帐外等候的焦灼,与此刻的释然形成鲜明对比,眼底的焦灼彻底散去,只余下一丝因承诺兑现而滋生的沉静——他抬步朝着营外粮车走去,每一步都比来时更显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