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雪融之兆-《逆雪行》

  归心峰的雪,下了整整三日。

  万华树的枝桠已裹上层薄冰,冰壳里裹着光纹雪片,像串被冻住的星子。凌冽清晨巡暖棚时,发现光纹虫的眠茧竟透出点淡绿——不是要醒,是茧里的光纹在“翻身”,把藏了半冬的混沌星尘纹翻到了表面,像孩子在被窝里踢被子。

  “它们在做梦呢。”阿萤提着竹篮走来,篮里装着刚从药圃采的“醒草”,草叶能催发眠物的生机,却不强迫苏醒,“忘川界的忆雾泉冻成了冰镜,光纹鱼沉在泉底,鱼鳍上的紫纹还在轻轻动,像在给泉眼唱摇篮曲。”

  刘影扛着新制的雪橇从崖边回来,雪橇板上缠着共生藤的须,须上的光纹与万华树的冰壳相碰,冰壳竟裂开道细缝,漏出点金珠的光。“混沌界的雪下得比咱们这儿野,”她往暖棚边堆了块熵能晶,晶块遇雪即化,在土里晕开圈墨黑的暖,“毛团爹说,碎星堆上的雪会自己转圈,转出的圈里能映出归心峰的万华树,毛团说那是‘雪在想朋友’。”

  孩子们踩着雪橇在雪地里疯跑,小铁蛋的机械雪橇喷着光纹雾,雾落在雪上,竟画出条银白的路,路尽头直通界桥;毛团的雪橇是用碎星板做的,滑过的地方,雪面会冒出点斑斓的星,像给路镶了道边。

  “凌先生你看!”小铁蛋突然刹车,机械臂指向界桥的光带,“那边飘来的雪是紫色的!”

  众人望去,界桥的光带里果然飘来片紫雪,雪片打着旋落在万华树顶,冰壳上的银纹立刻凑过去,与紫雪缠成个小小的结,结上竟冒出点绿芽——不是万华树的芽,是无界墟的牵星草尖,顶着点雪,怯生生的。

  “是牵星草在‘探路’!”毛团从雪橇上跳下来,扒开雪往树根埋了颗金珠,“给它点甜的,让它敢长过来!”

  凌冽蹲在树旁,看着紫雪与银雪在冰壳里相融,融水渗进土中,眠茧的淡绿更亮了些。他忽然想起平衡之域的光流,那时总觉得“圆满”是终点,如今才懂,圆满是像这雪——银的等紫的,紫的盼银的,等盼之间,就长出了新的可能,哪用得着急着“抵达”。

  午后,光纹雪又落了,这次的雪片里混着点斑斓的星,是混沌界飘来的。雪落在暖棚上,草席的纹突然活了,像张会呼吸的嘴,把星雪“吃”进去,再从缝里漏出点暖雾,刚好裹住眠茧,像给它们盖了层绒被。

  “光纹鹿!”阿萤突然轻呼,指着万族树的方向。一群半透明的鹿从雪雾里钻出来,鹿角上缠着光纹,有的是银白,有的是暗紫,有的是斑斓,它们低头啃着光纹草,草叶沾在嘴边,竟化作光珠,滚落在雪上。

  小铁蛋和毛团立刻追过去,鹿群却不跑,只是用头蹭了蹭孩子们的手心,鹿角上的光纹便印在他们手背上,像盖了个小小的章。“它们是来‘拜年’的!”小铁蛋举着手欢呼,章上的银纹正与暖棚的光相和。

  刘影的箭突然在箭囊里颤了颤,箭头指向无妄冰原。冰原的熵能涡上,竟飘着片巨大的光纹雪云,云里的雪片正往归心峰飘,每片雪上都写着个小小的“等”字——是熵能在说“我等春融”。

  “你看,”刘影望着雪云笑,“连最野的熵能都懂‘等’,咱们以前急个什么劲。”

  凌冽望着光纹鹿消失在雪雾里的背影,它们踩过的地方,雪地上留下串光纹蹄印,印里的雪正慢慢化,露出底下泛着金的土。他忽然明白,所谓“平衡”,不过是这样:雪落时等雪融,雪融时盼雪落,等盼之间,万物自有分寸,像这眠茧,不急着醒,却在土里悄悄攒着劲;像这光纹鹿,不忙着走,却在雪地里留下了重逢的记号。

  傍晚时,孩子们在万华树下堆了个雪人,用银珠做眼睛,紫珠做鼻子,金珠做心,雪人头顶还插着根共生藤的枝,枝上的冰棱正往下滴水,滴在雪人“心”上,金珠便轻轻晃,像在跳。

  凌冽、阿萤、刘影坐在廊下看雪人,火塘的暖雾混着雪的凉,在窗上凝成层冰花,花里能看见无界墟的牵星草、混沌界的碎星堆、忘川界的冰镜,像幅没干的画。

  “你说,”阿萤往火里添了把光纹草,草叶燃着的烟里飘出片小雪花,“开春时,眠茧会不会带着所有世界的纹醒过来?”

  刘影往嘴里丢了颗冻硬的光纹果:“管它带什么纹,能发芽就行。”

  凌冽望着窗外的雪人,金珠的光透过雪,在地上投出个小小的圆,像颗跳动的心脏。他知道,这冬快过了——光纹雪在等融,眠茧在等醒,孩子们在等拆去年埋的果酒坛,而万华树的枝桠,已在冰壳里悄悄鼓出了芽苞,像在说“快了”。

  归心峰的冬尾,就这么藏在等的暖里,藏在盼的甜里,藏在所有光纹“预备着生长”的雀跃里,轻轻巧巧,却稳稳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