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生死相安-《逆雪行》

  界桥的金纹第九次凝出新韵时,凌冽在“生死界”的枯荣原上,触到了会“撕扯”的法则。

  那法则一半是翠绿的生光(生),一半是墨黑的死影(死),本该在原上交织成“枯荣毯”——生光让枯草抽芽,死影让繁叶归根,芽与根在土下相握,像一场无声的告别与迎接。可此刻,生光与死影却在疯狂角力:生光漫过的地方,野草疯长成缠人的藤,把老树勒得喘不过气;死影掠过的地方,新苗瞬间枯成灰,连土壤都硬得像铁,原中央裂开一道深沟,沟的两侧,一边是密不透风的“狂生林”,一边是寸草不生的“死寂滩”。

  “是‘生死逆乱’。”阿萤的共鸣晶悬在深沟上方,晶光里映出枯荣原的旧貌:曾有生灵在生光里播种,在死影里收获,熟落的果实埋进死影滋养的土,来年便在生光里冒出新绿,枯荣毯上还会结出“生死果”——果皮是墨黑的死影,果肉是翠绿的生光,吃下去能让人懂得“生不喜,死不悲”的平和。“现在变成这样,是‘生息族’和‘寂灭派’闹了执念。”

  刘影正用金纹箭挑开一根缠在老树身上的狂生藤,箭头的光与生光相触,竟催生出一片带着死影的枯叶;与死影相触,又唤醒了一撮含着生光的草籽:“生息族说‘生是万物的终极’,觉得死影是‘毁灭的祸根’,非要让所有存在‘永活不死’;寂灭派说‘死是存在的归宿’,认定生光是‘虚妄的浮沫’,一心要让万物‘归于死寂’。两族各抱一端,把好好的枯荣原,变成了‘生不得安,死不得宁’的炼狱。”

  凌冽的光纹印记泛起翠绿与墨黑交织的涟漪。银、灰、紫、金、青、镜影银、轮回赤金、缠丝淡金、炎水赤蓝、昼夜炽白墨蓝十色纹路中,金纹与生死法则相触,在掌心凝成一颗“枯荣籽”——籽的外壳是墨黑的死影,壳内却裹着翠绿的生光,落地时,壳会腐烂成土,光会破壳成芽,芽的根须缠着壳的残片,像孩子握着母亲的手。“他们怕的不是对方的‘力’,是自己的‘终’。”他指尖捻着枯荣籽,“生怕终有一死,才要疯长;死怕彻底消散,才要吞噬,结果越怕,越把彼此逼成了怪物。”

  生死界的失衡,藏在“永生池”与“寂灭渊”里。

  生息族在永生池里养着“不灭藻”,藻光所及,生灵不会衰老,却会越长越畸形——有人长了三个头,有人四肢缠成一团,全没了“活”的灵秀;寂灭派在寂灭渊里积着“归尘沙”,沙影所覆,万物瞬间枯寂,却会僵成狰狞的模样——开花的草保持着盛放的姿态,飞着的鸟凝固在展翅的瞬间,全失了“死”的安宁。

  “生离了死,就像河没了出口,越涨越泛滥;死离了生,就像地没了种子,越荒越死寂。”一只翅膀沾着归尘沙的老蝶,颤巍巍落在凌冽肩头,翅上的花纹一半枯黑,一半鲜绿,“我们祖辈说,生死果的妙,就在‘壳护着光,光恋着壳’——死影不是要灭了生光,是要让生光长得扎实;生光不是要逃开死影,是要让死影落得安心。可现在……”它望着狂生林里扭曲的生灵,翅膀微微颤抖,“果早就烂了。”

  凌冽的枯荣籽突然飞向深沟中央。籽落土的瞬间,翠绿的生光与墨黑的死影顺着沟壑蔓延,在原上织出一张新的枯荣毯——毯上,生光不再狂躁,新苗长到半尺便会稳稳扎根;死影不再狰狞,枯叶落地时会轻轻盖在根上,毯心的生死果重新凝结,果皮上的死影缠着生光的纹,果肉里的生光裹着死影的核。

  “你们看这果。”凌冽的声音穿过狂生林的沙沙声与死寂滩的风啸,金纹顺着毯面蔓延,将永生池与寂灭渊连了起来,“它的生光里藏着死影的‘敛’,才不会疯长;死影里含着生光的‘续’,才不会死寂。生是死的‘显’,死是生的‘隐’,就像人活着时,血脉里藏着祖辈的影子;人死了后,念想里长出子孙的模样,从来不是谁吞了谁,是换了种方式‘在一起’。”

  生息族的族长捧着不灭藻,藻光把他的脸照得惨白,脸上的皱纹里缠着过量的生光,像长了层绿苔:“胡说!死只会夺走一切!只有永生,才能留住所有美好!”寂灭派的首领握着归尘沙,沙影让他的眼窝深陷,周身的死影凝成硬壳,像套了层黑石甲:“妄言!生只会带来虚妄!只有寂灭,才能归于永恒!”

  两人的力量撞在枯荣毯上,生光与死影炸开,却在金纹的牵引下,慢慢沉淀——炸开的生光落在寂灭滩,没被死影吞噬,反而让僵硬的土壤里冒出带壳的种子;溅起的死影飘向狂生林,没被生光驱散,反而让疯长的藤蔓上结出饱满的果实,果实落地时,壳裂成土,仁发成芽。

  “你看。”阿萤的光弦杖弹出一道枯荣相和的旋律,旋律里有生的雀跃,却不浮躁;有死的沉静,却不绝望,像一位老人在讲“春种秋收”的故事,“生不是非要‘永活’才叫珍贵,能‘好好活过’,才是真的圆满;死不是非要‘永寂’才叫安宁,能‘滋养新生’,才是真的永恒。”

  刘影的金纹箭射向永生池与寂灭渊的核心。箭头没入不灭藻,让生光分出“休养生息”的节,不再强行催生;箭头没入归尘沙,让死影留出“孕育生机”的隙,不再彻底湮灭。两族的生灵看着这一幕,忽然静了——生息族的孩子第一次摸着自己长出的正常手脚,眼里露出释然;寂灭派的孩子第一次望着种子从枯土里冒出绿芽,指尖轻轻拂过芽尖的露珠。

  “原来……”生息族族长放下不灭藻,看着狂生林里的藤蔓开始结果,“生里藏点死,反而长得更像样。”寂灭派首领也松开归尘沙,望着寂灭滩上的种子开始发芽,“死里留点生,反而落得更安心。”

  生死界的法则开始循环。生光与死影重新交织,枯荣原的枯荣毯比以往更厚,毯上的生死果挂满枝头,生息族的人捧着果,懂得了“活时尽兴”;寂灭派的人捧着果,懂得了“死时安心”。永生池成了“生息塘”,不灭藻化作“润苗露”,只在新苗需要时轻轻滋养;寂灭渊成了“归尘田”,归尘沙融成“沃根土”,只在枯叶落地时默默承接。

  凌冽的枯荣籽融入生死界的法则。银纹定住生死的根基,灰纹包容枯荣的消长,紫纹赋予轮回的勇气,青纹记下“偏执的教训”,镜影银映出“生死本是一体”的真相,轮回赤金藏着“枯荣循环的生机”,缠丝淡金牵起两族的联结,炎水赤蓝调和着生的烈与死的静,昼夜炽白墨蓝标记着生死交替的序,而金纹,则像枯荣原的土,让生有扎根的稳,死有托底的安,生死不相抗。

  离开生死界时,枯荣原的生死果已挂满枝头,风吹过时,果壳与果肉相碰,发出“生息”的轻响。生息族与寂灭派的孩子在毯上共玩,生息族的孩子埋下一颗果核,说“明年来看它长芽”;寂灭派的孩子拾起一片枯叶,说“把它盖在核上当被子”。

  界桥的金纹里,又多了一丝翠绿与墨黑交织的“生死色”。

  刘影的箭囊里,新的金纹箭尾刻着一颗芽与一片叶,芽的根缠着叶的脉,叶的边护着芽的尖,箭头的光既有生的柔,也有死的沉,像一支懂得“来去”的箭。“这箭啊,”她拉弓望向界桥尽头的星海,“得懂什么时候发,什么时候收,才能射中最该中的靶。”

  阿萤的共鸣晶指向界桥的新岔路,那里的法则光带像“有”与“无”的交织,却在交界处透着“空有相生”的空灵,比之前的有无之域更显圆融。“下一个世界,大概在学‘有与无的相生相即’吧。”她望着那片光带,眼里的十色光纹流转如枯荣交替。

  凌冽望着那道空有交织的光,掌心的十色纹路轻轻沉浮。他忽然懂得,金纹要渡的,从来不是“抓住生,逃避死”,而是“生时认真活,死时坦然去”——就像枯荣原的草与叶,草不因叶的落而停长,叶不因草的生而吝落,生死不是终点,是彼此托底的圆满。

  金纹顺着界桥的新岔路蔓延,像一道绿黑相间的光毯,牵着下一段“空有相即”的旅程,缓缓铺向星河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