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请脉-《锁春情》

  盛夏午后,关雎宫内氤氲着淡淡的果香与花香,冰鉴里正往外逸着丝丝缕缕的凉气。

  梨花穿着一件轻薄的天水碧宫装,广袖飘逸,料子轻薄得能隐约透出底下细腻的腕骨,正执一柄小巧的银勺,慢条斯理地舀着琉璃碗中晶莹剔透的冰镇荔枝膏露。

  冰凉的甜意在舌尖化开,稍稍驱散了些许盛夏的灼热。

  殿内静悄悄的,偶尔从支摘窗外吹来一阵夏风,帷幔随风轻轻晃动,衬得时光愈发悠长。

  白露轻步走进来,说道:“小主,周太医来了。”

  梨花一怔,放下手中的银勺,银勺边缘轻轻磕在碗壁上,发出一声脆响,她抬起眼帘,讶异道:“周太医?我并未传太医。”

  白露面上故作不知,只是摇头,语气恭顺如常的应道:“奴婢也奇怪呢,可周太医说是奉旨前来,为小主请平安脉。”

  “奉旨?”

  梨花心头猛地一跳,她定了定神,将心头瞬间翻涌起的惊疑压下,说道:“请进来吧。”

  周太医提着药箱,躬身而入。

  他年约五旬,面容清癯,作为太医院院判之首,他等闲不亲自为妃嫔诊脉,此番皇上口谕亲下,其重视程度,不言而喻。

  周太医不敢多看,规规矩矩地行礼,“微臣参见瑶婕妤,微臣奉皇上旨意,前来给小主请脉。”

  随即,便从药箱中取出了洁净的脉枕,动作一丝不苟。

  “周太医请起。”

  梨花依言,将一截皓腕轻轻置于素色的脉枕之上,腕骨纤细,肌肤细腻,带着一种易碎的美感。

  目光看似平静地落在周太医的脸上,心中却已是七上八下,如同揣了只不安分的兔子。

  元岁寒为何突然派周太医来?是因为那句生个孩子吗?他竟然如此急切?还是他知道了什么?

  那句重要的是梨花自己想清楚,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此刻莫名地在耳边回响,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深意。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像藤蔓般缠绕上来,让梨花呼吸不由自主地一紧,避子汤药,是绝不能见光的隐秘,尤其绝不能让他知晓。

  周太医不再多言,屏息凝神,伸出三指,稳稳地搭在梨花纤细的腕脉上。

  殿内一时静极,只有窗外被风吹得哗哗作响的梨叶,一声接着一声。

  太医,是否能看出什么……

  可那汤药,她记得在坤宁宫时,太后曾说过药性和平,不易察觉。

  梨花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几分气息,目光紧紧锁在周太医专注的脸上,试图从细微的眉头蹙动或是眼神变化中,窥探出一二。

  正当她心绪如潮水般起伏不定时,殿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却依旧沉稳的脚步声,紧接着是陈忠刻意压低的通传声,“皇上……”

  声音未落,那道熟悉的明黄色身影已携着不容忽视的威仪与急切,大步踏入殿内,日光在他身后勾勒出耀眼的光晕,更衬得他身姿挺拔,龙章凤姿。

  元岁寒竟是不等陈忠通传完,便径直而来。

  梨花心下一惊,下意识要起身行礼,手腕却被周太医稳稳按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站在身前。

  周太医突然奉旨过来请脉本就可疑,此刻,他又怎么会突然过来?

  “不必多礼。”

  元岁寒的声音平稳,若细细听着,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只是梨花此刻正心绪不宁,未曾察觉。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周太医按在梨花腕间的手,随即落在梨花因惊愕而微微睁大的眼眸上,“诊脉要紧,周太医,瑶婕妤的身子如何?”

  最后二字,问向周太医,语气淡然,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

  周太医感受到目光中的分量,不敢怠慢,重新凝神细诊片刻,方才收回手,恭敬回禀道:“回皇上,小主脉象弦细略滑,肝气稍有郁结,想必是近日思虑稍重,心神略有耗伤,至于身子……”

  他语气微顿,敏锐地感受到皇上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骤然凝聚,措辞愈发谨慎小心,“禀皇上,小主年轻,根基原是稳健的,只是似有些许气血未臻充盈和缓之象,需要精心温养一段时日,待气血充沛,经脉和畅,于将来方为稳妥。”

  这番话,避重就轻,只提气血失和,未言及其他寒凉损伤。

  梨花闻言,心头先是微微一松,周太医并未诊出避子汤的痕迹,看来那药方果然如太后所言,性极平和,不易察觉,旋即又是一紧,气血未充?

  忍不住偷偷抬眼,想去窥探元岁寒的反应,却见他只是眉头微蹙,目光沉静地看着周太医,俊朗的面上喜怒难辨。

  “可能调理?”元岁寒问得直接。

  “回皇上,自然可以,微臣会为小主拟定温补调理的方子,循序渐进,假以时日,必能见效,使气血充盈,冲任调和。”周太医躬身,语气笃定。

  元岁寒点了点头,紧蹙的眉头舒缓了些许,脸色稍霁,挥了挥手,“周太医医术精湛,朕心甚慰,且去外头稍候片刻。”

  周太医立刻识趣地躬身退下,白露也悄无声息地退至殿外,细心掩上殿门。

  内殿之中,霎时间只剩下他们二人,周围仿佛瞬间变得粘稠起来,梨花感到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放大,砰砰作响,她有些不自在地抿了抿柔嫩的唇瓣,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惴惴不安。

  元岁寒似乎并未注意到梨花的紧张,他的视线转向小几上那碗她只用了几口的冰镇荔枝膏露,琉璃碗壁外侧还凝结着细密的水珠。

  伸出指节分明的手,目光深沉地看向梨花,“太医说你气血不充,需要温养,这些寒凉之物,最是损伤脾胃,耗伤阳气,于你身子无益,日后要少用,最好不用。”

  梨花看着他端起冰碗,正不知他意欲何为,却见他手腕微转,竟就着她用过的那个方向,舀起一小勺晶莹的膏露,然后,缓缓递到了她的唇边。

  她几乎是习惯性的微微张开了唇。

  微凉的银勺触及梨花的唇瓣,带着清甜的荔枝膏露,渡入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