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 灶没烧,可地在吞味-《我靠食谱当上女宰相》

  苏晏清的指尖陷进泥沙里,焦糊味顺着指缝往肺里钻。

  右眼的血已经凝了,像块烧红的炭黏在脸颊,每动一下都扯得太阳穴生疼。

  她扶着礁石站起来时,左脚腕撞在凸起的石棱上,疼得膝盖一弯——可她竟没觉出疼,只摸到一片温热的湿,是血。

  阿娘?味锁喉的手攥住她手腕,凉得像块冰。

  小丫头的喉咙里还卡着盐壳,说话时带着细碎的沙响,前面...有烟。

  苏晏清侧耳。

  江风裹着若有若无的抽噎声,混着柴火熄灭的糊味。

  她拉着味锁喉往声音来处走,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右眼瞎了,左眼的视野也蒙着层血雾,只能勉强辨出个影子。

  直到脚趾踢到块硬邦邦的东西,她蹲下身摸,是半块陶碗,碗沿还沾着没擦净的粥渍。

  造孽啊...

  这饭,嚼在嘴里比吃土还硌得慌。

  哭腔从前方传来。

  苏晏清扶着味锁喉的肩往前挪,触到一堵土坯墙,墙根下有堆温热的东西——她摸了把,是半凉的小米饭,混着没煮烂的菜叶。

  大娘。她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这饭...为何倒了?

  抽噎声顿住。

  有人颤巍巍捧住她的手:女先生?

  您眼睛...您是看不见这饭的颜色?

  苏晏清摸向那碗饭。

  指尖刚碰到米粒,识海里的幻流突然翻涌——不是味脉,是股黏腻的暗潮顺着皮肤往里钻。

  她心头一凛,运起心火去探,就觉那米粒里的甜香、米油的醇厚,全被什么东西抽干了,只剩股腐坏的酸,混着说不出的钝痛。

  吃了心痛。老妇人的眼泪滴在她手背上,像在吃...像在吃我那饿死的小孙子。

  他走前最后一口,就是这小米粥啊。

  苏晏清的脊背刷地绷直。

  她蹲下身,手掌按在土坑里的饭上。

  地脉的跳动透过掌心传来,不再是清冽的泉流,倒像条被淤泥堵死的河,每跳一下都带起股黑气——那黑气里裹着饿殍的呜咽、灾年的哭嚎、还有她当年在赈灾粥棚里听过的,无数人捧着热饭时说的。

  地在吞味。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凡入口之食,味被抽走,化怨为气,聚成渊。

  味锁喉突然拽她的衣袖:阿娘,我闻到窑灰味。小丫头的鼻子凑到她耳边,是...窑锁的方向。

  苏晏清站起身,将那半块陶碗收进袖中。

  陶碗边缘的豁口硌着掌心,像祖父教她颠勺时,铁锅里那些磨出来的小坑。

  她摸了摸腰间的铁锅——这是她从御膳房废墟里捡的,锅底还留着当年烧糊的锅巴,走,去窑锁。

  窑所在雾灶谷西头,是座废弃的千年瓷窑。

  苏晏清摸到窑门时,手背被碎瓷片划开道口子,血珠滴在青石板上,立刻被吸得干干净净。

  窑洞里有股烧瓷的土腥气,混着股咸涩——是盐。

  在这儿!味锁喉的声音突然拔高。

  苏晏清顺着她的方向摸过去,指尖触到个冰凉的瓮口。

  瓮身刻满符文,每道符文里都渗着盐晶,像结了层霜。

  她刚要探进瓮里,身后突然响起七道破风之声。

  苏氏后人,也配碰净世之器?

  男声像块碎冰砸进耳朵。

  苏晏清旋身,铁锅横在胸前——她看不见,但能觉出七道气息将她和味锁喉围了个严实。

  为首的人离她三步远,身上带着松烟墨的味道,是常年画符的手。

  你们是灶烬七子。她开口,断脉不是为灭世,是要聚怨铸核,重塑人间。

  倒也不算笨。松烟墨的味道近了些,苏氏以食谋政,让百姓把饭当刀使、当饵使,早污了真味。

  我们断脉,是要抽走这些被利用的,等混沌重开,他们自会懂——饭要诚心烧,味要真心尝。

  苏晏清的铁锅重重磕在地上。

  她摸向瓮身,指尖沿着盐晶纹路游走——这些盐晶里裹着影影绰绰的人影,有母亲把最后半块饼塞给孩子,有士兵嚼着皮带说,有她亲手喂过的老妇捧着粥碗说女相,这是我这辈子喝过最甜的粥。

  他们的苦。她轻声说,我本想替他们咽下...可你们,把它当柴烧。

  话音未落,瓮身突然震动。

  苏晏清的指尖渗出血,混着她从南境带来的菌丝,顺着盐晶纹路爬进瓮底。

  识海里的幻流炸成一片白光,她看见那些人影动了——母亲的眼泪滴在饼上,士兵的皮带渗出血,老妇的粥碗碎在地上。

  这是...他们的悔。松烟墨的声音变了,你引的是...心火?

  苏晏清的喉咙发甜。

  她想起祖父临终前说的味由心承,想起自己在国子监抄的《食经》里那句灶火不熄,因有人心疼。

  识海里的无面灶母突然现身,手抚过她的头顶:你承百痛,故能引万味。

  原来如此。她笑了,血从嘴角渗出来,我的金手指,是初代灶母用吞怨承味种下的心火道。

  瓮身的震动突然加剧。

  有双童手按在她手背上,温软得像团云。

  苏晏清一怔——是蛇盘使。

  小哑童的掌心有块月牙形的胎记,和她腕间的家传玉镯纹路一模一样。

  你是...她刚开口,蛇盘使突然发出一声。

  青铜蛇盘从他袖中滑出,自动缠上瓮身的符文。

  苏晏清触到蛇盘的瞬间,血脉里翻涌起熟悉的热——这是灶母的血,代代相传的引脉之血。

  她抱起蛇盘使往后退。

  可刚退到窑口,舌尖突然泛起极苦的涩味——她早尝不出味了,此刻却像吞了把烧糊的黄连。

  呼吸一滞,左手触到的窑壁突然变得绵软,像隔着层毛毡。

  苏晏清!

  熟悉的冷沉嗓音穿透窑内的混沌。

  苏晏清转头——她看不见,但能觉出那道身影带着玄镜司特有的寒铁味,火种令在他腰间震得嗡嗡响。

  退下。她抬手,指尖擦过萧决的袖角,他们要的不是灭味...是让天下人,重新学会心疼一口饭。

  萧决的手在她腕间顿住。

  他能觉出她的脉搏跳得极弱,像风中的烛芯。

  窑外传来地动声,三十六道怨渊在地下翻涌,像有龙在翻身。

  苏晏清倚着窑壁慢慢坐下。

  她的指尖触到地面,泥土的触感已经模糊,像隔着层薄纱。

  呼吸越来越慢,每吸一口气都要费尽力气。

  她摸出腰间的陶碗,碗底的裂纹硌着掌心——和当年御膳房废墟里的锅灰香,一模一样。

  阿娘?味锁喉的声音带着哭腔。

  苏晏清摸了摸她的头。

  右眼的血又开始流,糊住了最后一丝光。

  她望着黑暗里的某处,轻声说:别怕...火,还能接。

  地脉的跳动越来越弱,她的触觉正在消失。

  模糊中,她听见萧决低喝护好她,听见七子的冷笑为时已晚,听见蛇盘使的声里带着一丝暖意。

  最后,她的手垂在身侧,触到的地面已经软得像云。

  呼吸渐滞前,她突然想起第一次见萧决时,他捏着冷硬的文书说食政误国。

  那时她端着盏茶,茶里浮着片桂花——现在她终于明白,真正的味脉,从来不是天地之气,而是人心的温度。

  而地下深处,三十六道怨渊同时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