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一餐饭定生死局-《我靠食谱当上女宰相》

  尚膳监私藏霉米的火,烧得比入秋的蝉鸣还响。

  赵元朗跪在祠堂青砖上,听着院外更夫梆子声里混着的议论,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原以为玄镜司不过查个账目,至多揪出几个替死鬼——谁能想到那姓萧的活阎王竟带着十二卫翻墙进了尚膳监后库?

  那些发霉的糙米麻袋上天启七年赈米的朱印,在火把下红得刺眼,像抽在他脸上的耳光。

  老爷,门房颤巍巍掀开门帘,太学张司业、御史台周大人来了,说要同您联名上奏。

  赵元朗猛地抬头。

  烛火在他眼底晃出细碎的光——联名?

  好个联名!

  他踉跄着扶着香案站起,袖中苦心蚀神散的瓷瓶硌得腕骨生疼。

  尚膳监的火能烧了库房,烧不了他赵家三代经营的人脉;玄镜司能查赈米,查不清大靖官场盘根错节的因果。

  他要把水搅浑,把脏水泼到那姓苏的女博士身上——谁让她偏要在萧决案头放什么《活人粥实测录》?

  谁让她偏要提苦心蚀神散?

  备笔墨。他扯了扯皱巴巴的官服,声音里透出几分狠劲,就写玄镜司滥用权柄,女官苏晏清以食惑主,恐乱朝纲。

  次日早朝,赵元朗的折子像块扔进水潭的石头,激起层层浪花。

  苏晏清在国子监书斋里翻着《齐民要术》,听见小吏来报时,指尖正停在篇。

  她垂眸望着书页上调和之术,在乎甘苦八个字,忽然笑出了声。

  案头铜炉飘着沉水香,混着窗外桂花香,倒比御书房的龙涎香更清冽些。

  去膳房。她将书合上,玉簪别了别鬓角碎发,把祖父留下的檀木匣取来。

  崔嬷嬷正蹲在灶前添柴,见她进来,手一抖,柴禾掉了两根。姑娘,您这是要...

  雪心兰。苏晏清掀开木匣,里面躺着半株枯兰,叶片边缘泛着雪色,当年祖父说,这是金匙令最后一味药引。她取了银杵,将兰叶碾成细粉,赵元朗急了,急得要咬人。

  可他越咬,破绽越多——我等的,就是他狗急跳墙。

  三日后,皇帝的旨意传到国子监。

  着玄镜司都督萧决主审天启七年案问心宴于偏殿,涉案官员及证人当面对质。

  苏晏清以膳政顾问身份列席。

  宣旨太监的声音尖细,却像根针,扎得赵元朗后颈发疼。

  他望着偏殿里三张素木桌案,案上摆着青蔬、豆腐、菌汤,连半片肉星子都无,嘴角扯出冷笑——萧决这是要学先贤粗茶问案?

  可当他瞥见萧决投来的目光,那冷意顺着脊梁骨往上窜,突然想起三日前玄镜司暗卫往他茶盏里掺的避毒汤。

  赵大人,请坐。苏晏清捧着青瓷碗进来时,赵元朗正盯着案上的菌汤出神。

  她的声音温温柔柔,像春夜的雨,断魂醒神羹,取意苦其心志,方醒其神

  满殿官员都皱起了眉。

  青瓷碗里浮着几叶苦苣,汤色青灰,飘着若有若无的苦香。

  左都御史先开口:苏博士这是何意?

  审案设宴,原是为证清白,怎的上起苦羹来?

  此羹无毒。苏晏清将碗放在赵元朗案前,又转向萧决,但需有人试味。

  萧决没说话,端起碗便饮了半碗。

  他喉结滚动时,赵元朗看见他眼底有光——那光是他三日前在尚膳监库房里见过的,冷得能淬刀。

  赵元朗。萧决放下碗,指节叩了叩案上的《补遗录》抄本,你舅父当年为何要换?

  为何要克扣赈米?

  为何要在我参汤里下苦心蚀神散

  赵元朗猛地站起,椅腿在青砖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他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的萧决突然变成了七年前那个跪在御书房外的少年——那时他跟着舅父去送参汤,正撞见小玄镜司都督被先皇罚跪。这孩子太锐,得挫挫锐气。舅父笑着往参汤里撒了把粉末,苦能蚀神,慢慢来。

  你...你怎会...他踉跄后退,撞翻了身后的烛台。

  烛火溅在素袍上,他却浑然不觉,抓过案上的青瓷碗仰头饮尽。

  苦!

  太苦了!他突然尖叫,碗摔在地上,有毒!

  苏晏清下毒!

  满殿哗然。

  苏晏清却依然站得笔直,望着赵元朗扭曲的脸:此羹无毒。

  苦者自知——因赵大人体内有苦心蚀神散残毒,与羹中解药相激,方生剧苦。

  而都督能尝回甘,因他正在苏醒。

  萧决将赈粮账目地拍在案上:天启七年,你赵家一手遮天,毒君近臣,吞民活命之粮,构陷忠良,罪无可赦!

  赵元朗瘫坐在地,喉间发出咯咯的笑:我...我只是执行上意!

  真正下令的,是...

  嗖——

  一支羽箭破窗而入,精准钉入他右肩。

  鲜血染红素袍,像朵开败的芍药。

  殿外传来甲胄相撞的声响,玄镜司暗卫的声音响起:刺客袭杀证人!

  已格杀!

  萧决望着地上抽搐的赵元朗,冷笑一声:好一招灭口。

  可惜,该说的,他已经说了。

  夜漏三更时,偏殿长阶上落了层薄霜。

  苏晏清扶着汉白玉栏杆,望着宫墙外的星子,指尖还留着青瓷碗的余温。

  一块温热的韧饼塞进她掌心。

  萧决的手裹着玄色大氅,指节上还沾着墨渍,你说过,想让我活着看清真相。

  现在,我看清了。

  苏晏清咬了口饼。

  麦香混着点糖霜,甜得人眼眶发热。

  她望着萧决眼底的光——那光是被苦羹激醒的,是被真相灼亮的,可路还长。

  接下来,该查是谁了。萧决的声音很低,却像块烧红的铁,你祖父的案子,我会查到底。

  两人并肩而立,月光将影子投在阶上,像两把并鞘的刀。

  风过处,偏殿檐角的铜铃轻响,惊起几只寒鸦。

  而此刻的国子监里,太学与武学的学子们正聚在明伦堂前。

  有人举着削减学资,有违圣教的木牌,有人攥着武备不修,国将不国的竹简。

  更夫敲着梆子走过时,听见最前排的老生喊了句:找苏博士评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