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龙有逆鳞-《大明逆子:从土木堡开始挽天倾》

  数月后,大沽口。

  连绵的阴雨已经下了三天,海面上灰蒙蒙一片,冰冷的雨水抽打着港口,将一切都浸泡在湿冷之中。

  一艘巡逻的水师哨船,在离港三十里外的海域,发现了一艘“船”。

  说它是船,都有些勉强。

  那东西更像是一具漂浮在海上的骨架,主桅杆早已断裂,船舷破烂不堪,船帆只剩下几缕烂布条在风雨中哀鸣。若非船体还顽强地保持着龙骨的完整,它早就该沉入海底。

  哨船的士兵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这具“骸骨”拖回港口。

  船上,仅存的几个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人。

  他们浑身被泡得浮肿,皮肤溃烂,嘴唇干裂得如同龟裂的土地,眼神涣散,早已分不清现实与幻觉。

  可即便是在这种弥留之际,一个看起来最年轻、像是画师的幸存者,怀里依然死死地抱着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那力道大得指节都已嵌入了油布之中,掰都掰不开。

  消息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冲开层层雨幕,从大沽口送往京师。

  那个油布包裹,则被装在特制的防水匣子里,由最精锐的骑士换马不换人,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呈送至京城。

  .......

  乾清宫,御书房。

  朱祁钰亲手割开了油布包裹的绳结。

  没有金银财宝,也没有什么机密文书。

  里面是几卷用木炭画成的图卷,以及一支……火枪。

  那支火枪的工艺与大明神机营的火铳截然不同,枪托的线条更为流畅,枪管也更为修长,整个结构透着一种陌生的、冰冷的精密感。

  朱祁钰没有先看枪,他的手伸向了那些图卷。

  他一张一张地展开。

  画风很粗糙,线条因为画师当时极度的恐惧与愤怒而显得有些扭曲,但上面的内容,却清晰得让人窒息。

  第一张,画的是一种大明从未见过的战舰。船身狭长,船首高耸,侧舷开着一排排黑洞洞的炮窗,像极了某种深海巨兽的血盆大口。

  第二张,是火炮的布局图。那些火炮被固定在可以移动的炮架上,能够快速调整射角。

  第三张,是屠杀。

  无数大明的福船在炮火中燃烧、沉没。海面上,到处都是挣扎的船员和破碎的船板。那些佛郎机战舰,如同狼群在戏耍绵羊,进行着一场单方面的、毫无怜悯的毁灭。

  每一笔,每一划,都浸透了血与泪。

  每一根线条,都在无声地咆哮着仇恨。

  朱祁钰一张一张地看过去,那张总是带着几分病态苍白的面孔上,没有任何表情。

  可整个御书房内的空气,却仿佛被抽干了。烛火的火焰凝固了,不再跳动,伺候在旁的太监甚至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困难,骨头缝里都在往外冒着寒气。

  他看完了所有图卷,将它们整齐地叠好,放在一边。

  然后,他拿起了那支火绳枪。

  他用手指摩挲着冰冷的枪身,感受着它的重量,研究着它的构造。

  良久。

  他什么也没说。

  ............

  次日,奉天殿,早朝。

  文武百官惊愕地发现,皇帝陛下今日一反常态。

  他没有高坐于龙椅之上,而是穿着一身玄黑色的劲装,站在丹陛之下,与群臣处于同一水平线。

  “把东西,拿上来。”朱祁钰的声音很平静。

  几名太监抬着一个巨大的托盘,走了上来。托盘上,正是那些血迹斑斑的图卷。

  “展开,给诸位爱卿都看看。”

  太监们遵命,将那些承载着血泪与死亡的画卷,在所有文武百官面前,一幅幅地,缓缓展开。

  整个朝堂,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之前还在为开海带来的巨额利润而沾沾自喜、盘算着自家能分到多少红利的官员们,此刻一个个面色惨白如纸。

  那些曾经高喊着“仁义王道”、“教化蛮夷”的守旧派言官,更是羞愧地低下了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朱祁钰的声音,在死寂的大殿中回响,依旧平静,却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

  “诸位爱卿都看到了。”

  “这就是我们用丝绸和善意,换回来的东西。”

  他从身旁太监手中,拿过那支佛郎机火绳枪,高高举起。

  “这就是那些自称‘文明人’的佛郎机人,跟我们打招呼的方式!”

  “他们用这东西,屠杀了我大明上千名子民!凿沉了我们十艘满载财富与和平的宝船!”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不再是平静的叙述,而是如同压抑了千年的火山,轰然爆发!那声音,如同龙吟,震得整个奉天殿的梁柱都在嗡嗡作响!

  “有人告诉朕,要行王道,要以德服人!”

  “可现在,现实告诉朕,当你只有一个选择的时候,那个选择,就叫真理!”

  “而朕的真理,就在大炮的射程之内!”

  他猛地转身,不再看阶下百官。

  他一步,一步,走上丹陛,那背影决绝而孤傲。

  他重重地坐上那张象征着天下至高权力的龙椅,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剑,扫过下方每一个臣子的脸。

  “朕决定,组建‘南洋远征舰队’!”

  “以罗通为提督,于谦总领后方一切粮草、军械、兵员调度!”

  “朕要让那些佛郎机人知道,东方巨龙的逆鳞,触之即死!”

  “朕要用他们的血,来洗刷我大明子民的血!”

  “用他们的舰队,来为我大明的宝船陪葬!”

  话音落下的瞬间,于谦第一个走出队列,没有丝毫犹豫,撩起官袍,重重跪倒在地,声嘶力竭地高呼:

  “陛下圣明!臣等万死不辞!”

  仿佛是一个信号。

  整个奉天殿,所有官员,无论派系,无论心中作何感想,在这一刻,尽皆跪伏于地。

  一股空前强大的战争意志,被彻底点燃。

  山呼万岁的声音,几乎要将大殿的穹顶掀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