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青灰散故友-《幽冥录:心上诡途》

  青竹村后的山坡笼罩在薄雾里,新掘的坟茔前,白菊在冷雨中低垂,花瓣上的水珠折射着阴翳天光,像是凝固的泪痕。苏忠的桐木棺椁带着新鲜木纹,素面朝天的棺盖上,何朗秋亲笔绘制的镇邪符泛着朱砂的暗红,符咒边缘的墨迹被雨水晕开,仿佛守护者最后的血脉融入幽冥。

  苏淼跪坐在坟前,潮湿的泥土浸透粗布裙摆,寒意顺着尾椎骨一寸寸往上攀爬,却不及心口翻涌的悲怆万分之一。她死死攥着青铜盒,指节泛白如霜,盒盖上经年累月的摩挲痕迹在雨幕中泛着温润的光。盒内那张镇煞符,苏忠的血早已凝结成暗红纹路,如同镌刻在时光里的墓志铭。她咬住下唇直至尝到铁锈味,颤抖的肩膀压抑着呜咽,滚烫的泪珠砸进坟前泥土,转瞬便被冷雨冲刷殆尽。

  阿珂的小手被苏淼攥得生疼,却倔强地抿紧嘴唇。圣眸的金光黯淡成朦胧光晕,映着她泛红的眼眶:“苏爷爷,我们还会来看您的。” 话音未落,一阵山风掠过,白菊簌簌作响,惊得她本能地缩进苏淼怀里。枯叶打着旋儿掠过坟头,惊起几片早落的花瓣。

  何朗秋将长刀横置坟前,刀鞘上的饕餮纹吞吐着幽光,仿佛张开的巨口要吞噬所有邪祟。他单膝跪地,指尖抚过刀身上狰狞的血痕,那是与尸王殊死搏斗的印记。容奇立于一旁,玄色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腰间短剑的红绳早已褪色 —— 那是苏忠赠予的入门礼,此刻却成了缠绕心口的荆棘。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褪色的红绳在指间缠绕,恍若握住一段逐渐消散的温度。

  林薇与江辰在坟茔四周撒下艾草,干燥的草叶沾着露水,每一把落下都伴随着一声沉重的叹息。艾草的辛香混着泥土腥气,勉强驱散着空气中的阴寒,却散不开众人眉间凝结的哀伤。

  慕白最后一个走近坟茔。素色长衫领口的黑渍在雨幕中若隐若现,那是昨夜与尸王缠斗时沾染的煞气。他的脚步沉重如灌铅,弯腰放下白菊的动作凝滞而迟缓,指尖触到花瓣的瞬间微微发颤。“苏前辈,一路走好。” 沙哑的嗓音里藏着难以言说的痛楚,话音未落,他下意识捂住胸口,眉头微蹙又迅速舒展,却瞒不过苏淼投注的目光。

  葬礼渐近尾声,村民们陆续散去。苏淼刚要起身,身后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慕白直挺挺栽倒在地,脸色惨白如纸,青紫色的唇畔溢出丝丝黑气,暗紫色鳞片穿透衣衫浮现,鳞片边缘翻涌着诡异的黑雾。

  “慕白!” 容奇第一个冲上前,扶住他冰凉的身躯,触感如同握住千年玄冰。“你怎么了?” 颤抖的指尖抚过慕白颈侧,本该跳动的脉搏处,只剩若有若无的尸气在经脉中垂死挣扎。

  众人围拢过来,苏淼颤抖着搭上他的腕脉,瞳孔骤然紧缩:“是尸王的煞气!” 她掀开慕白衣襟,巴掌大的黑痕正在胸口蔓延,所过之处皮肤迅速青紫。“何时中的招?为什么不说!” 愤怒与恐惧交织的质问里,藏着快要决堤的泪水。

  慕白艰难睁眼,扯出一抹苦笑:“昨夜... 气刃扫过... 我以为... 僵尸之躯...” 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溢出,“没想到这煞气... 连尸气都...” 话音未落,剧烈的咳嗽震得他浑身发抖,黑血顺着嘴角蜿蜒而下。

  江辰急忙取出八卦镜,镜面映出骇人的景象:慕白的五脏六腑被黑紫煞气侵蚀,曾经充盈的尸气如风中残烛。“苏淼,还有办法吗?” 颤抖的手几乎握不住铜镜,镜中翻涌的黑雾仿佛要吞噬最后一丝希望。

  苏淼颤抖着打开药囊,珍贵的草药与丹药刚触及煞气,便瞬间化为粉末。刺鼻的腐臭混着草药清香,刺痛鼻腔。“没用的...” 她哽咽着摇头,泪水砸在慕白染血的衣襟上,“这煞气专克阴物,连尸气都...”

  慕白虚弱地拍了拍她的手,浑浊的目光扫过众人:“容奇... 护好阿珂......” 他艰难转头看向阿辞,“别哭...” 最后望向何朗秋和苏淼,泪水从眼角滑落,“淼淼姐... 别...哭…” 话音戛然而止,他的身体开始透明化,鳞片化作飞灰,在风中飘散成细小的黑雾。

  “慕白哥哥!” 阿珂哭喊着扑上前,圣眸爆发出刺目金光,却只抓住一把虚无。飘散的灰烬中,隐约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最终尽数落在苏忠的坟茔上,像是两位守护者跨越生死的重逢。

  容奇僵在原地,保持着托举的姿势,掌心残留的凉意渐渐消散。他望着地上的灰烬,喉间发出压抑的呜咽,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砸在青灰上晕开深色痕迹。曾经并肩作战的身影,终究化作了记忆里的尘埃。

  此后的日子,容奇常独坐坟前,摩挲着慕白留下的踏云靴。皮革上残留的气息渐渐淡去,却在他心底烙下永恒的印记。苏淼默默守在一旁,递去的茶水凉了又温,听他讲述那些尘封的往事... 每一段回忆都裹着泪水,在青竹村的晨雾里缓缓流淌。

  阿辞带来蛊虫蜕变的消息,阿珂捧着画满笑脸的画卷 —— 画中苏忠慈祥的面容,慕白温柔的眉眼,还有众人在青竹村的欢乐时光。然而泪水总会不经意间滴落,晕染开画中明媚的色彩。何朗秋与林薇、江辰则在重建清云庙,夯土声与诵经声交织,既是镇压地脉的祈愿,也是对逝去英灵的追思。

  暮色四合时,苏淼陪着容奇坐在坟前,看炊烟在村落间升起。“他们希望我们好好活着。” 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容奇握紧手中的靴子,远处的白菊在风中摇曳,恍惚间似有两道熟悉的身影并肩而立。他望向远方,眸中泪光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