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阴影-《奋斗在激情岁月》

  油灯的光昏黄如豆,将墙壁上“打倒日本帝国主义”的标语照得忽明忽暗。王卫国缩在墙角的阴影里,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土墙的裂缝——墙是新夯的,还带着湿土的腥气,混合着审讯室里特有的汗味、烟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审讯室原是村里的牛棚,鬼子“扫荡”时把牛牵走杀了,就留下这空荡荡的土坯房。此刻,房中央的柱子上绑着个日军俘虏,军帽歪在一边,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显然挨过揍,却依旧梗着脖子,嘴里时不时蹦出几句骂人的话,唾沫星子溅在冰冷的地上。

  “嘴还挺硬。”赵老栓往地上啐了口烟袋锅灰,手里的鞭子在掌心抽得“啪啪”响,“再不说,就让你尝尝‘辣椒水’的滋味!”

  俘虏猛地抬起头,露出一口黄牙,眼神里满是不屑:“你们这些支那人,只会用这种卑劣的手段……”

  “卑劣?”王破军的声音像冰锥一样扎进来,他刚从黑风口勘察回来,军靴上还沾着雪,“你们用刺刀挑开婴儿的肚子,用活人做实验,那叫‘高尚’?”

  俘虏的脸瞬间白了,像是被戳中了痛处,嘴唇哆嗦着,却没再骂出声。

  王卫国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想起昨天从哨卡回来的路上,就听说武工队在黑风口打了个小伏击,俘虏了这个日军卫生兵。王破军特意让他来旁听,说“有些事,早知道比晚知道好”。他当时没明白是什么意思,此刻看着俘虏瞬间变化的脸色,心里隐隐升起一股不安。

  “说!你们在黑风口后面的树林里埋了什么?”负责审讯的李石头把一把匕首拍在桌上,刀刃反射的光晃得俘虏眯起了眼,“是不是又在搞什么鬼把戏?”

  俘虏紧闭着嘴,把头扭向一边。李石头火了,抓起桌上的辣椒水就要泼,被王破军拦住了。

  “让他看看这个。”王破军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里面是几块碎骨头,上面还沾着肉丝,“这是昨天在你们埋尸的地方挖出来的,上面有针孔,还有被利器切割的痕迹。说吧,这些人是怎么死的?”

  俘虏的身体猛地一颤,眼神里的不屑变成了恐惧,喉结剧烈地滚动着,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

  王卫国的“空冥”天赋在悄然运转,眉心泛起一阵细微的发烫。他能“感觉”到俘虏内心的恐慌,那不是对审讯的害怕,而是对某件事、某个名字的极致恐惧,像被蛇盯上的青蛙,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不……不知道……”俘虏的声音开始发颤,“我只是个卫生兵,什么都不知道……”

  “卫生兵?”王破军冷笑一声,走到俘虏面前,猛地拽下他胸前的徽章,“关东军防疫给水部的徽章,别以为俺不认识。说!你们那个‘特别部队’,在哈尔滨到底在做什么?”

  “特别部队”四个字刚出口,俘虏像被电流击中似的,突然剧烈地挣扎起来,铁链子勒得他脖子上青筋暴起:“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他的反应太激烈了,反而印证了王破军的猜测。王卫国的手心沁出冷汗,他想起强子记忆里的碎片:母亲被带走那天,日军的卡车身上,就印着和这个俘虏徽章上相似的图案——一个缠绕着蛇的权杖。

  “看来是说到痛处了。”赵老栓的烟袋锅在黑暗中亮了一下,“这‘特别部队’,怕是比炮楼还狠。”

  王破军没再逼问,只是让李石头把俘虏拖下去,单独关在牛棚的里间。审讯室里只剩下他们几人,油灯的光晕在地上投下扭曲的影子,像一张张痛苦的脸。

  “叔,这‘特别部队’到底是啥?”孙大牛的声音带着怯意,他刚才一直没敢说话,此刻脸白得像纸,“能让鬼子吓成这样……”

  王破军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星“噼啪”溅起,映得他脸上明暗不定:“俺也是听一个从东北逃过来的老乡说的。那支部队,番号 731,表面上是‘防疫给水’,实际上……”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是用活人做实验。”

  “活人实验?”王卫国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他想起现代纪录片里看到的片段,那些模糊的黑白影像,那些无声的呐喊,此刻突然变得清晰起来,和眼前的俘虏、和母亲被带走的画面重叠在一起。

  “用活人试毒,试细菌,试冻伤……”王破军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愤怒,“老乡说,他们抓了好多中国人、朝鲜人,关在哈尔滨平房区的实验室里,像牲口一样对待。有的被抽干了血,有的被注射了细菌,还有的被活活冻掉手脚……”

  赵老栓的烟袋锅“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老人的嘴唇哆嗦着:“作孽啊……这哪是人干的事……”

  孙大牛没忍住,跑到外面干呕起来。王卫国也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却死死咬着牙没动。他的“空冥”状态在自动运转,那些碎片化的信息、俘虏的恐惧、王破军的愤怒,像拼图一样在他脑子里慢慢聚合,形成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轮廓——这支部队,犯下的是反人类的罪行。

  “黑风口后面埋的那些骨头,恐怕就是他们实验后的‘废料’。”王破军捡起赵老栓的烟袋锅,重新装上烟丝,“他们把实验失败的‘材料’运到各处掩埋,既销毁证据,又能散播恐慌。”

  王卫国突然想起俘虏胸前的徽章,那个缠绕着蛇的权杖——在西方神话里,蛇是医药的象征,可在这些人手里,却成了杀戮的工具。他的手指冰凉,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里贴身藏着母亲留下的手帕,绣着“卫国”两个字的地方,已经被他的汗浸湿了。

  “俺们得把这事报上去。”赵老栓捡起烟袋锅,声音嘶哑,“不能让他们再这么祸害下去。”

  王破军点点头:“已经让通讯员去报了。但这支部队太隐秘,日军把那里围得像铁桶,想要端掉它,难。”他看向王卫国,发现这孩子脸色惨白,眼神却异常明亮,像淬了火的钢,“卫国,你咋看?”

  “他们……抓女人吗?”王卫国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王破军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神沉了下去:“老乡说,他们什么人都抓,男人、女人、孩子……只要是‘实验需要’。”

  这句话像一把刀,精准地刺穿了王卫国的心脏。强子记忆里最清晰的画面浮现出来:母亲被两个日军架着往卡车上拖,她的头发散乱,鞋子跑丢了一只,却还在拼命地朝地窖的方向喊“强子!强子!”……卡车身上的蛇形徽章,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

  “俺娘……”王卫国的声音突然哽咽了,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进肉里,“俺娘被抓走那天,卡车上就有这个徽章。”

  审讯室里一片死寂,只有火堆“噼啪”的燃烧声。赵老栓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却什么也没说——有些痛苦,只能自己扛着。孙大牛从外面进来,眼圈红红的,看见王卫国的样子,想说句安慰的话,张了张嘴又咽了回去。

  过了很久,王破军才开口:“不管你娘在哪儿,只要还有一口气,咱就有找回来的希望。”他往王卫国手里塞了块烤红薯,“先把这事儿放下,黑风口的仗还没打,不能分心。”

  王卫国点点头,把红薯攥在手里,却没心思吃。红薯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却暖不了他冰冷的心。他知道,从这一刻起,731这三个数字,就像一道阴影,牢牢地刻在了他的心上。

  那天晚上,王卫国辗转反侧。他躺在干草上,听着隔壁牛棚里俘虏偶尔发出的呓语,全是些零碎的日语单词,拼凑起来,全是“实验”“冻伤”“哈尔滨”之类的字眼。他的“空冥”天赋让他能更清晰地捕捉到这些信息,也让那份恐惧和愤怒被无限放大。

  天快亮时,他悄悄爬起来,摸到牛棚的里间。俘虏蜷缩在角落里,睡得很不安稳,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着什么。王卫国屏住呼吸,透过门缝往里看,突然发现俘虏的袖口露出一截布条,上面似乎绣着什么。

  他犹豫了一下,轻轻推开一条缝,用树枝把那截布条勾了出来。布条是白色的,上面用红线绣着一个地址:哈尔滨市平房区。

  王卫国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把布条紧紧攥在手里,转身往回跑,脚下的“七星步”乱了章法,好几次差点摔倒。他知道,这个地址,很可能就是母亲被带走的地方,是那道阴影的源头。

  回到山洞时,天已经蒙蒙亮了。王破军正站在洞口看地图,看见他进来,眉头皱了皱:“咋去了这么久?”

  王卫国把布条递过去,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叔,你看这个!”

  王破军展开布条,看到上面的地址,眼神猛地一凛:“平房区……果然是那儿。”他抬头看向王卫国,眼神复杂,“这事儿,怕是比咱想的还要难。”

  “再难也得去。”王卫国的声音异常坚定,手心的布条被汗水浸得发潮,“俺娘可能就在那儿。”

  王破军看着他,看了很久,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但你得记住,报仇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咱得先打赢眼前的仗,保住根据地,才有机会端掉那个魔窟。”

  远处传来集合的号角声,黑风口的战斗要开始了。王卫国把布条小心翼翼地贴身藏好,像藏着一团火。他知道,今天的战斗,不仅是为了保卫粮食,更是为了那些被 731部队残害的同胞,为了他下落不明的母亲,为了把那道笼罩在华夏大地上的阴影,彻底撕碎。

  走出山洞时,寒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生疼。王卫国抬头望向东北方,那里的天空阴沉得像块铅,仿佛能看见无数冤魂在云层后哭泣。

  他握紧了手里的步枪,枪身冰冷,却让他感到一种踏实的力量。731的阴影或许可怕,但只要还有像他们这样敢于反抗的人,这阴影就终有被驱散的一天。

  战斗的号角声在山谷里回荡,像一曲悲壮的歌。王卫国深吸一口气,跟着大部队向黑风口走去,脚下的“七星步”踩在雪地上,坚定而有力。

  他知道,前路布满荆棘,但他必须走下去。为了母亲,为了那些无辜的受害者,也为了这片土地上,不该被遗忘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