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墨骨荒市-《末法考古录》

  夜雨如墨,荒原尽头的废城亮起了昏黄的光。

  那光不是灯火,而是灵火——被死人、异兽与失控阵器所残留的灵息汇聚,在黑暗中燃烧。

  沈砚披着破旧斗篷,脚步声在湿冷的石路上回荡。

  这座城,名为墨骨荒市。

  据传,它建在上古大阵的尸体之上,整座城市的地脉都是“死”的,却因某种残存的阵法而被“强行复活”。

  行人稀少。街边的摊贩售卖的不是粮食,而是从遗迹中挖出的残品:断指的傀儡臂、失控灵核、沾血的经页。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油腻与灵气腐败的味道。

  沈砚在街角停下。

  他抬眼望向远处高耸的黑塔——墨骨塔,那是荒市唯一仍在运转的“经考所”。

  所有试图重启修行的人,都会在那里登记、检测自身灵息强度,以获取“修炼许可”。

  ——这是新时代的讽刺:

  修仙,竟需官府许可。

  沈砚摸了摸怀中的卷轴,轻声笑了笑。

  那笑里没有快意,只有冷意。

  “抄经人的路,哪轮得到他们批准。”

  他转身钻入一条狭窄的小巷。墙壁被黑色符印覆盖,隐约传出低声咒语。

  一个披红巾的老妇坐在巷尾,身前摆着一口破铜盂。

  盂中静静放着几片发黑的骨片,每一片都刻着古老的符纹。

  “修行之人,买一卦否?”老妇的声音沙哑,仿佛从岁月深处传来。

  沈砚停下脚步,淡淡道:“卦可测命?”

  老妇抬头,双目浑浊,却透出一抹幽蓝。

  “命?呵……命早死了。现在测的,是谁敢偷命。”

  她缓缓伸出枯瘦的手指,在骨片间轻轻拨动。

  叮——骨片碰撞的声音如金石。

  沈砚心头微动。那骨片的符文,他在无铭碑经阵中见过。

  是上古“血卜经”的残式。

  他俯身,语气低沉:“你这卜骨,从何得来?”

  老妇笑了笑:“从死人身上挖的。”

  沈砚不语。

  他掏出一滴自己的血,滴入铜盂。血入盂中,瞬间燃起青焰。

  骨片乱跳,符纹飞旋,最终拼成一字——

  「劫」

  老妇面色微变:“你在找死。”

  沈砚淡淡一笑:“我在找真。”

  老妇沉默良久,忽然从怀中掏出一片更古老的骨牌。

  “去墨骨塔下的‘第三层’,找一个叫秦骨生的人,他在收‘抄经者’。

  不过——”

  她盯着沈砚,语气阴冷——

  “进去的,大多没能活着出来。”

  沈砚收起卷轴,转身离去。

  风掠过巷口,带走老妇的低语:

  “抄经人的血,从来都是最贵的墨。”

  荒市深处,黑塔巍然如狱,塔门之上刻着四个斑驳的大字:

  经考之所。

  塔下的人群混杂:乞丐、拾荒者、商贩、亡命徒。

  所有人都带着相同的神情——贪婪与恐惧的混合。

  沈砚走近,抬眼望着塔门上的符阵。

  那一瞬,他忽然感觉到——

  塔内,似有某种熟悉的灵波在呼应他。

  那是——“血印”的气息。

  墨骨塔门前,阴云翻涌。

  那座塔如同一具被抽空了血肉的巨骨,白得刺眼,仿佛连光都被它吞噬。

  沈砚随着人群缓缓步入塔内。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药液与灵气残渣的味道,墙壁上刻满阵纹,每一寸石面都嵌着古老的符箓。

  这地方,表面是登记修士的“经考所”,实则更像一座灵魂筛炉。

  “下一个——灵息检测!”

  执事的喝声沙哑。

  一个年轻修士走上前,将手按在检测台的灵阵上。阵光闪动,却只亮起暗黄的一层。

  “下等灵息,驳回。下一位!”

  年轻人面色惨白,被守卫粗暴推出塔门。

  人群中一片低语,带着惶恐。

  沈砚目光冷静,没有排队,而是缓缓环顾四周。

  塔内三层高,中央悬挂着巨大的灵息水晶,内里流转着暗红的光波——那光波的频率,与他掌心的“血印”隐隐共振。

  “看来,‘经考’与血印有关。”

  他压低斗篷,悄然靠近第三层入口。那是被铁链封锁的区域,门口有两个身披黑袍的守卫,面上刻有烙纹。

  沈砚感受到,那并非人类呼吸。

  就在此时,一道嘶哑的声音从铁门后传来:

  “新来的,若是为经而来,留下命印。”

  沈砚一怔。

  门缝间伸出一只骨质的手——指节由灵骨拼成,流动着微弱的红光。

  他毫不犹豫,伸掌相碰。

  指尖一接触,血印中的纹路瞬间燃起。

  轰——!

  铁链纷纷崩断,沉重的门缓缓开启,一阵混乱的灵压扑面而来。

  里面是一条漆黑的石梯,通往下方深渊。

  沈砚稳了稳呼吸,踏步而入。

  第三层,与其说是“塔”,不如说是“坟”。

  墙壁上密密麻麻地刻着名字,有的完整,有的被抹去。

  每一座石座上都放着一具尸骨,而尸骨头顶,都悬浮着一本破旧的经卷。

  那些经卷,正不断渗出血色的光。

  一道沙哑的笑声响起:“有趣……又一个以血抄经者。”

  沈砚抬眼,只见一个干枯的中年人坐在石座之上,眼窝深陷,骨节外露。

  他正用金针在自己手臂上刻字,每刻一笔,血液就汇入悬空的经卷中。

  “你是——秦骨生?”

  那人停下动作,抬起头。双眸深处闪过一丝红芒。

  “是我。你身上的气息……很熟。”

  沈砚没有答话,只是冷静地看着他。

  空气中弥漫着沉重的血息与灵压。

  秦骨生缓缓起身,声音低沉:“你不是来登记的,你是来寻经的,对吗?”

  沈砚点头。

  “抄经者的血,天生能引动残经。我需要那种共鸣。”

  秦骨生微微一笑,笑容里有一丝疯狂:“很好,我也在找共鸣——看看你的经血能抄出什么。”

  他话音落下,十根金针脱手飞起,化作一道道细线,编织出一个庞大的血阵。

  阵中浮现无数断字,每一个都散发着杀意。

  沈砚神色一凛,血印浮现掌心。

  “又是试炼吗?那就看谁先成灰。”

  两人的气息碰撞,空气骤然炸裂。

  血阵如风暴般扩散,碎石飞溅。

  沈砚的经血流出,迅速在地上刻出新纹,与那阵法纠缠。

  咔——!

  两道灵息在空中相撞,形成红与黑交织的漩涡。

  秦骨生厉声笑道:“不错!你体内的经印……比我的更纯净!”

  沈砚冷喝:“那就取来!”

  掌印一震,经血如剑,直刺而出。

  秦骨生的身影在光芒中后退,胸口的骨牌碎裂,血雾弥漫。

  “经血……传承到了新抄者手中……哈哈哈……”

  他的笑声逐渐消散,灵体崩散成无数经文碎片,飞入沈砚的识海。

  片刻后,塔内归于寂静。

  沈砚站在血阵中央,神色平静,却感到一股新的文字在他魂魄中浮现——

  “骨经·残页一:以死者之骨抄生经,以生者之血续亡灵。”

  他默默背下那句话,目光幽深。

  “末法既启,经血未冷……原来,这就是‘抄经人’真正的传承。”

  他转身离开。

  在他身后,秦骨生的名字,从墙壁上缓缓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行新的血字:

  「沈砚 · 新抄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