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将计就计-《深渊巡游者》

  回响纪元二年,深秋

  新芽镇医疗室内,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组织焦糊味,挥之不去。

  首席医疗官苏愈刚刚完成一轮清创,摘下沾着脓血的手套,对走进来的林风和周维清摇了摇头。

  隔离病床上,莱恩因剧痛和药物作用再次陷入昏睡,左臂裸露在外,手臂上的伤痕狰狞可怖,皮肉下的神经束不时肉眼可见地剧烈抽搐一下。

  “情况比预想的更糟。”苏愈的声音带着疲惫,指向一旁的生物电扫描图谱,“神经束不是简单的损伤,而是……一种持续性的‘坏死溶解’状态。有某种东西在阻止伤口组织愈合,并不断放大痛觉信号。”“难以想象他是怎么撑到现在的。”

  周维清俯身仔细查看创口,又用便携扫描仪进行了二次检测,脸色越来越凝重。

  他转头看向林风,语气沉重:“这种对神经系统的精准破坏和持续折磨……特征太独特了。”

  林风沉默着,目光落在莱恩因痛苦而扭曲的脸上,想起了一年多前,在救周维清出来的那条通道里,为了阻止那名安全人员(莱恩)销毁关键样本,他使用了纳米枪的“超频镇静”模式,一击制敌。

  “我当时的选择是最大功率,目标是瞬间瘫痪其神经系统,阻止他扣动扳机。我没想到……”

  “没想到‘超频镇静’的本质,是过载和摧毁,而非简单的麻痹。”周维清接话,语气复杂。他研究过林风的纳米枪,深知其技术远超当前时代。“纳米机器人会在目标神经束内释放过载能量,造成永久性损伤。只是……这种持续恶化的效应,我也没预料到。看来,它对不同个体的神经突触会产生不同的连锁反应。”

  真相大白。

  莱恩的伤,源于林风,源于那场决定性的遭遇。

  这使得莱恩的投奔,变得更为复杂和微妙——是走投无路的无奈,还是别有深意的布局?

  “这件事,暂时仅限于我们三人知道。”林风对周维清和苏愈说。

  他需要时间评估这个信息带来的影响。

  就在这时,病床上的莱恩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悠悠转醒。

  他涣散的目光逐渐聚焦,看到床边的林风时,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地想移动身体,却牵动了伤处,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你的伤很重,”林风开口,语气平和,“我们需要知道,‘同盟’内部,像你这样……被边缘化的人,有多少?”

  莱恩喘着粗气,眼神戒备地在林风、周维清和苏愈之间扫视,最后死死盯住林风,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呵……想知道……有多少像我一样的‘废品’?”

  他顿了顿,仿佛在积蓄力气,“很多……比你们想的……多得多。‘铁锤’部队里……早期清剿反抗据点时,变成我这样的……不在少数。马库斯……嫌我们拖累,‘效率低下’……”

  这个信息至关重要。

  如果“同盟”内部存在相当数量莱恩这样被边缘化、且对马库斯心怀不满的人员,这将是一个潜在的突破口。

  “关于‘暗影’,”林风继续问,“你知道多少?”

  听到这个名字,莱恩眼中闪过一丝深刻的恐惧,连伤口的剧痛似乎都被这恐惧暂时压制了。“‘暗影’……他不管前线……他清理内部……”

  莱恩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我这样的……还有……知道太多‘公司’旧事的老兵……都是他的目标……他不要累赘……不要……不确定因素……”

  这番说辞,与“信风”传来的情报、“阿土”的异常活动相互印证,进一步坐实了“暗影”的存在及其行事风格——精准、冷酷,专注于内部净化,为“同盟”铲除一切不稳定因素。

  突然,医疗室外的走廊传来一阵急促而轻微的脚步声,夜枭如同影子般闪了进来,对林风低语:“‘阿土’有异动。五分钟前,他借口检查仓库湿度,短暂靠近了医疗区的通风管道外侧。我们的‘影子’捕捉到一段极其微弱的定向声波信号,似乎是某种探测。”

  林风眼神一凛。

  果然,“暗影”的触角已经伸了过来,对莱恩的关注度极高。

  “加强监控,但不要打草惊蛇。”林风目光闪烁道,“看看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他意识到,莱恩现在不仅是一个情报源,更是一个诱饵,一个测试“暗影”反应速度和行动模式的诱饵。

  他转向周维清和苏愈:“全力稳定他的伤势,至少让他能正常交流。我们需要他脑子里的信息,越多越好。”

  同时,他通过意念与“回响”建立连接,尝试查询纳米枪“超频镇静”模式的后续效应及可能的缓解方法,希望能找到减轻莱恩痛苦的方式,这既是人道,也成为换取其信任的关键。

  安顿好医疗室这边,林风和夜枭立刻返回地下指挥中心。

  伊芙琳面前的数个屏幕正快速滚动着数据流和信号分析图。

  “基本确认了,”伊芙琳指着其中一个信号源,“‘阿土’使用的是一种经过伪装的低频震动探测器,可以穿透不太厚的墙体,探测生命体征和大致活动。他刚才的目标,就是确认莱恩是否在医疗区内,以及生命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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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来‘暗影’很关心他这位前同事的死活。”罗根抱着臂膀,独眼中寒光闪烁。

  “不是关心,是确认威胁是否清除。”林风纠正道,“莱恩的逃亡,对‘暗影’来说是一个需要抹去的污点。阿土的行动,证实了莱恩的价值。”

  林风沉思片刻,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将计就计。苏愈,对外散布消息,就说莱恩伤势过重,伴有严重感染和神经崩溃,需要长期隔离治疗,短期内无法进行有效问询。”

  “夜枭,你在医疗区周围布置反制措施,下次‘阿土’再敢探测,让他收到我们想让他收到的‘信息’。”

  他要制造一个假象:莱恩命悬一线,失去价值,且新芽镇对此人也无力回天。

  以此麻痹“暗影”,为后续行动争取时间。

  安排好一切后,整个新芽镇如同精密的仪器再次加速运转。

  医疗区内,苏愈在全力救治莱恩,同时开始布置“虚假”的生命体征信号。

  指挥中心里,伊芙琳和夜枭紧盯着“阿土”和所有对外通讯渠道。

  周维清则埋头于对莱恩伤势的深入分析和纳米枪数据的破解,希望能找到逆转伤势的方法,这不仅是救一个人,更是对未来可能面对的类似情况积累经验。

  林风站在巨大的战区图前,目光深邃。

  莱恩的出现,像一块投入棋盘的意外之子,打乱了原有的节奏,却也揭示了对手棋盘下隐藏的裂痕。

  那些散落在“同盟”内部的“莱恩”们,或许是被马库斯和“暗影”忽视的弱点。

  秋意已深,霜寒刺骨。

  新芽镇在寂静中酝酿着风暴,一场围绕信任、救赎与生存的暗战,已然拉开序幕。

  林风能感觉到,胸前的引导器传来一阵微弱的、带着警示意味的搏动,仿佛“回响”也在遥远的维度,注视着这片土地上新生的希望与即将到来的残酷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