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她开始数他的脚步-《姥姥家的第三扇门:男教师的秘密》

  门在我身后被粗暴地合上,落锁声像一声闷雷,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余音在颅骨内震荡,仿佛有铁钉在脑中反复刮擦。

  我被软禁在这间废弃的旧厢房里,空气中弥漫着陈年木头腐朽的腥气和灰尘的干涩,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细沙,喉咙发痒却不敢咳嗽。

  霉斑在墙角蔓延,像凝固的暗血;月光从窗棂的裂缝斜切进来,照亮漂浮的尘埃,它们缓慢旋转,如同亡魂未散的低语。

  我蜷缩在唯一一张瘸腿的木桌前,指尖触到桌面粗粝的划痕,木刺扎进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

  身体的寒冷远不及心底的冰川——那寒意从脊椎深处渗出,冻结了血液,连指尖都泛着青白。

  我的金手指,那个不受控制回溯现实的诅咒,此刻却成了我唯一的武器。

  它没有征求我的同意,便在我的脑海里一遍遍地、以最清晰的帧率回放着顾昭亭被拖走前的最后一幕。

  画面定格在他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

  他的右眼,那只曾经像节拍器一样为我计算着死亡与遗忘的眼睛,此刻死寂一片,没有一丝颤动。

  然而,他的左手,那只垂在身侧、几乎被所有人忽略的手,却紧紧攥着胸前那块冰冷的军牌,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凸起、泛白,仿佛要将金属嵌入血肉。

  他在忍。

  我脑中轰然一响,一个可怕的念头击穿了我所有的困惑。

  过去的五年,他每一次眨动右眼,都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为那些逝去的人倒数,用一种近乎自残的仪式感,强迫自己记住。

  可现在,他停了。

  当他停止眨眼,当他不再为那些亡魂计数,那不意味着解脱,只意味着一件事——他放弃了抵抗。

  他准备接受这无边的黑暗,准备沉沦。

  不。我不能让他这么做。

  我闭上眼,第一次主动催动了我的能力,不是回溯我自己的记忆,而是强迫自己沉浸到他的世界里。

  我对自己下令:以顾昭亭的视角,重演过去五年。

  瞬间,排山倒海的痛苦将我淹没。

  我看见了。

  第一次,我站在登记处冰冷的柜台前,看着孙会计用那支漏油的钢笔,划掉一个又一个名字。

  每一次落笔,都像一把刻刀,在我心脏上划下深深的痕迹,我能听见墨水渗入纸纤维的沙沙声,那声音细密如雨,却每一滴都带着血腥。

  我闻到了纸钱焚烧时刺鼻的烟味,那烟雾熏得我眼睛干涩,火光在视网膜上留下跳动的残影,泪水在眼眶里灼烧,却流不出一滴。

  我感觉到了,每一个寒冷的冬夜,我独自一人站在坟场外,雪花落满我的肩头,寒气从棉衣缝隙钻入,冻结了呼吸。

  而火光在不远处跳动,吞噬着那些写满名字的纸张,热浪扑在脸上,与冷风交织,像刀割,像针扎。

  我不是在哀悼,我是在见证,在记忆。

  每一张脸,每一个代号,每一个被抹去的生命,都成了我肩上的一座山。

  头痛欲裂,那些被强行遗忘的记忆碎片像是被飓风卷起的海啸,疯狂地冲刷着我的脑海。

  这一次,它们没有再退去,没有再留下一片空白。

  我记起来了,那些被埋葬的、被隐藏的、属于我的过往。

  更重要的是,我开始共感他的痛苦。

  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沉默的、却足以压垮一个人的绝望。

  我终于明白,他那0.8秒一次的眨眼,不是怪癖,而是在这片绝望的废土上,为自己点燃的、唯一一盏忽明忽暗的灯。

  现在,这盏灯要灭了。

  深夜,万籁俱寂,只有风刮过屋檐的呜咽声,像有人在远处低语,又像铁链在黑暗中拖行。

  我将耳朵贴在冰冷的门板上,木头的寒意顺着耳廓蔓延,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极有规律的踩雪声,由远及近,传入我的耳朵。

  左、右、左……

  声音沉闷而稳定,每一步的间隔几乎完全一致,雪层在靴底碎裂的“咯吱”声清晰可辨,像是某种密码在寂静中敲击。

  是顾昭亭。

  这是他夜间巡逻时雷打不动的习惯步距,精确到毫秒。

  我几乎是本能地调动了金手指,将这声音锁定、分析。

  间隔1.1秒。

  我的心猛地一沉。

  他的标准步距是0.8秒。

  现在,比平时慢了整整0.3秒。

  我的能力在脑海中清晰地呈现出数据对比,像一台冰冷的机器,却得出了一个滚烫的结论。

  他在示警。

  他走得更慢,是为了让我能清晰地捕捉到他的信号。

  他有危险,或者,他在告诉我,时机已到。

  一股前所未有的冷静取代了所有的慌乱和痛苦。

  我不再是被动等待救援的羔羊。

  我从怀里摸出那张属于“孙会计”的布卡,代号“004”,这是混乱中我唯一抢救出来的东西。

  布卡的边缘粗糙,带着洗衣粉的微香和昨夜焚化的焦味。

  我走到墙角,借着从门缝透进来的微弱月光,找到一道不起眼的裂缝,小心翼翼地将布卡塞了进去。

  指尖触到墙缝内潮湿的霉斑,黏腻如血痂。

  然后,我回到桌前,伸出食指,用尽全力,在满是划痕的桌面上一下、一下地刻画着。

  我的指甲在粗糙的木头上断裂,渗出血丝,温热的液体顺着指腹滑落,滴在桌面上,发出极轻的“嗒”声。

  可我感觉不到疼。

  我只知道,我必须留下我的回应。

  三短,一长。

  在通用的摩斯电码里,这是字母“V”,代表胜利。

  但在我和他之间,在我们残存的、破碎的记忆里,它只有一个意思。

  我不再等他来救我。我在召他,以并肩作战的姿态。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就被两个沉默的守卫从厢房里押了出去。

  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皮肤瞬间失去知觉,呼吸凝成白雾,又被风撕碎。

  操场上已经站满了人,气氛肃杀,脚下的雪被踩成坚硬的冰壳,每一步都发出脆响。

  老K站在高台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的目光像鹰隼一样扫过每一个人,最后,定格在顾昭亭身上。

  “‘004事件’的调查,从今天起正式启动。”老K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在找出内鬼之前,所有人,都需要接受忠诚测试。顾昭亭,”他点了点下巴,“你,第一个。”

  顾昭亭一言不发地走出队列。

  老K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冷笑,他朝我这边示意了一下:“很好。为了证明你已经彻底割舍了你那可笑的软弱,现在,由你亲手给她戴上镣铐。”

  一副沉重的、泛着黑铁光泽的镣铐被扔在顾昭亭脚下。

  铁环相撞,发出沉闷的“哐当”声,像是丧钟的余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们两人身上,那目光里有同情,有恐惧,但更多的是麻木的看客心态。

  我被押至他的面前。

  他缓缓蹲下,捡起镣铐,右手在触碰到冰冷铁环的瞬间,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那细微的震颤顺着铁链传来,像电流击中我的脚踝。

  他要向老K证明他的“忠诚”。他要亲手,锁住我。

  就在他抬起手,准备将镣铐扣上我脚踝的瞬间,我突然开口了。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利刃,划破了这死寂的黎明。

  “你巡逻的时候,左脚总比右脚慢0.B秒。”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连风声都仿佛凝固了。

  我清晰地看到,顾昭亭的身体猛地一僵。

  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继续说道:“是因为五年前留下的膝盖旧伤,还是因为你的心,太重了?”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掀起惊涛骇浪。

  他的右眼肌肉开始抽动,那熟悉的、预示着计数的动作即将发生。

  但在他眨眼前,我抢先抬起了我的右手。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我的指尖在冰冷的空气中,一笔一划,清晰地、缓慢地划出了十一道痕迹。

  “这一次,”我的声音平静而坚定,“我替你数。”

  他的动作彻底顿住了。

  那只举在半空中的手,连同那副沉重的镣铐,仿佛被施了定身咒。

  几秒钟后,“哐当”一声巨响,镣铐从他无力的指间滑落,摔在冻得坚硬的土地上,声音清脆得刺耳。

  “废物!”老K的咆哮声震得人耳朵发麻,“把她给我押下去!关起来!”

  几个守卫立刻冲了上来,粗暴地架住我的胳膊。

  混乱中,我的视线越过人群,瞥见了站在坟场边缘的老赵头。

  那个平日里只知道埋头挖土、沉默寡言的老人,此刻正站在那里,手里握着他那把从不离身的铁铲。

  他用铲子的尖端,看似无意地,轻轻敲击着地面。

  咚、咚、咚——嗒。

  和我在桌面上刻下的摩斯码,一模一样。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血液在耳中轰鸣,一个惊人的事实浮现在眼前。

  老赵头,这个守墓人,他不仅记住了所有被埋葬者的名字,他也记住了顾昭亭那五年里,每一个在坟场外沉默伫立的夜晚!

  他不是旁观者,他是见证者!

  一个大胆的念头让我几乎无法呼吸。

  我用尽全身力气,朝着他的方向高喊:“老赵头!3号坟,是不是空的?”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

  老人布满皱纹的脸没有任何表情,但他缓缓地,对我点了点头。

  够了。

  我的金手指在瞬间将所有线索串联成一条完整的逻辑链:空的坟墓,意味着伪造的死亡。

  伪造的死亡,意味着孙会计的记录一定有备份。

  那个被他用生命保护的秘密,并没有随着“004”的焚毁而消失!

  我笑了。

  在被拖拽的踉跄中,我发自内心地笑了。

  我们不是孤军奋战。

  这片被死亡和绝望笼罩的土地上,反抗的种子早已埋下,只等一个破土而出的信号。

  被拖走前,我最后一次望向顾昭亭。

  他依旧站在原地,像一尊雕塑。

  我看着他,嘴唇无声地动了动,用口型对他说出了六个字。

  从现在起,换我带你走。

  他的右眼,那只承载了太多痛苦和记忆的眼睛,终于缓缓闭上。

  当它再次睁开时,里面所有的闪动和颤抖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如钢铁般坚硬的平静。

  他的视线垂下,落在了自己的靴尖上。

  那里,沾着一点微不可察的灰色粉末——是昨夜,我从洗衣篮里他换下的衣物上,悄悄弹上去的。

  那是焚化炉的残烬。

  他看懂了。

  他缓缓抬起脚,然后落下。

  一步,两步,三步……他的脚步不再迟疑,不再沉重,每一步都踏得无比坚实,仿佛在丈量着通往黎明的距离。

  我开始在心里,为他数着他的脚步。

  就像他曾经,为那些无法闭眼的人计数一样。

  当第十一步的足音沉闷地落下的瞬间,风停了,雪止了。

  远处的坟场深处,突然传来一声轻微却清晰的异响。

  那声音,像是某个被冰封了太久的柜子,终于被人从内部,用力推开了一条缝隙。

  我的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向前推去,后背重重撞在一扇门上。

  门在我身后轰然关闭,最后的光线被彻底吞噬。

  我被关进了一间比旧厢房更加密不透风的屋子,四周是冰冷的墙壁,没有一扇窗户。

  绝对的黑暗和死寂里,只有脚下门缝处透出的一线微光,像一把锋利而微弱的剃刀,切割着无边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