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他烧的不是模型,是娘-《姥姥家的第三扇门:男教师的秘密》

  房门落锁的“咔哒”声,在死寂的公寓里显得格外突兀,像一颗石子投入深不见底的古井,余音在耳膜上轻轻震颤,久久不散。

  我将那只冰冷的陶罐塞进床底最深处的阴影里,指尖上那股源自焦尸的寒意,却仿佛已经沁入了骨髓,顽固地提醒我刚刚经历的一切。

  指尖触到地板时,粗糙的木纹刮过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像是现实在无声地咬我一口。

  那不是错觉,而是一种情绪的残留——冰冷、绝望,带着一丝被背叛的怨毒,像湿冷的雾气缠绕在脖颈,令人窒息。

  我深吸一口气,鼻腔里灌入尘埃与旧纸混合的微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摊开那张从火场中抢救出来的笔记残页。

  纸张边缘焦黑卷曲,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指尖轻触,便有细小的炭屑簌簌剥落,如灰蝶般飘散。

  就在我的指尖触及纸面的瞬间,熟悉的微光亮起,金色的墨迹如活物般在烧毁的空白处蠕动、蔓延,自动补全了那些被火焰吞噬的字迹。

  “……明远七岁见母入窑,以为烧陶,后见‘她’从窑中走出,笑而不语……彼非母,乃壳也。”

  短短一行字,像一柄无形的冰锥,狠狠刺入我的心脏。

  我的呼吸瞬间被夺走,胸口闷得发痛,喉头泛起铁锈般的血腥味。

  耳畔嗡鸣骤起,仿佛有千万只细小的虫在颅内振翅,将世界隔成一片模糊的回响。

  许明远七岁那年亲眼目睹的,不是母亲在烧制陶器,而是“母亲”这具“活体模型”的出炉仪式。

  那个从窑中走出的、对他微笑的女人,已经不是他的母亲了,只是一具完美复刻了母亲外貌的……壳。

  他不是老K艺术的继承者,他是第一个,也是最无辜的受害者。

  老K那句“勿让明远知”的警告在我脑中轰然炸响。

  多么可笑的谎言!

  这个秘密早已不是秘密,它像一根毒刺,在许明远的心里埋藏了二十年。

  他不是不知道,他只是在假装不知道。

  我的大脑开始高速运转,社区档案库里储存的海量信息被本能调取、分析、重组。

  我想起了许明远那些不经意的微小动作,那些曾经被我归为性格或习惯的细节,此刻都有了全新的、令人不寒而栗的解释。

  他每次进入模型室前,总会下意识地用右手轻抚左胸的口袋。

  我一直以为那是什么重要的护身符。

  直到有一次,我无意中瞥见他从口袋里取出的东西——一枚陈旧的黄铜校徽,在灯光下闪过一瞬即逝的光。

  我看得分明,那上面用纤细的刻刀,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林”字。

  林。我的姓。

  这绝不是巧合。

  那枚校徽边缘已磨得光滑,指腹摩挲时传来温润的触感,仿佛被无数个日夜的体温浸透。

  它不是纪念品,而是他用来确认自我、锚定现实的坐标。

  每一次触摸,都是在提醒自己,他所面对的,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假。

  那个“林”字,或许代表着某个他生命中与“真实”有关的人,一个能将他从“壳”的噩梦中拉回现实的符号。

  我立刻调取了昨天傍晚的社区监控记忆。

  画面中,许明远离开模型室,走向公寓楼。

  我的“金手指”自动对他的行为进行数据分析:他离开的脚步,比往常平均慢了0.3秒。

  他的右手在身侧曾有一次短暂而剧烈的抽搐,五指瞬间攥紧,青筋毕露,像是在极力压抑着某种毁灭性的冲动。

  我能“听”到他指节发出的细微爆响,仿佛骨头在无声地呐喊。

  我懂了。

  他已经不再满足于被动地承受这个秘密。

  他开始怀疑那些“模型”的真正来源,甚至……他想亲手毁掉它。

  毁掉那个让他母亲变成“壳”的罪恶源头。

  夜色愈发深沉,像一块厚重的黑丝绒,将整个社区包裹得密不透风,风也仿佛被冻结,连树叶都静止不动。

  我熄了灯,悄无声息地挪到窗边,透过窗帘的缝隙,死死盯住对面那栋独立的模型室。

  那里是老K的禁地,也是许明远的地狱。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被拉长了的弦,紧绷欲断。

  窗外的寂静中,连自己的心跳都成了沉重的鼓点,敲在耳膜上。

  突然,对面的窗户里,一团昏黄的灯光亮了起来。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许明远的身影出现在灯光下,他独自一人,没有穿那件标志性的白色工作袍,手中也没有携带任何工具。

  他的神情是我从未见过的肃穆,仿佛不是要去工作,而是要去参加一场早已注定的献祭。

  他没有走向工作台,而是径直走向房间中央的那个独立展台。

  展台上,静静地矗立着一具“作品”——那具以失踪的赵婆子为原型的“活体模型”。

  在昏暗的灯光下,它栩栩如生,甚至连脸上的老年斑和皱纹都清晰可见,皮肤纹理在光线下泛着一种诡异的、蜡质的光泽,仿佛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发出一声叹息。

  许明远凝视着那具模型,眼神复杂到我无法完全解读。

  有悲伤,有愤怒,有怀念,还有一丝……解脱。

  下一秒,他做出了一个让我血液都快要凝固的动作。

  他拧开一个玻璃瓶的瓶盖,发出“咔”的一声轻响,清亮的液体倾泻而出,带着刺鼻的酒精味,瞬间弥漫在夜风中。

  从头到脚,淋漓尽致。

  是酒精!

  我瞳孔骤然紧缩。

  我的知识库瞬间给出了警报:模型表面的特制涂层,是一种高分子聚合物,看似光滑,实则布满微孔,极易吸收液体。

  而这种酒精,一旦遇到这种涂层,再接触明火,会立刻引发剧烈的高温自燃,温度足以在瞬间将模型焚烧殆尽,不留痕迹。

  他要烧了它!他要彻底背叛老K,毁掉这件“完美的作品”!

  我的第一反应是冲出去阻止他。

  这不仅仅是毁掉一件模型,这会要了他的命!

  老K绝不会容忍这样的背叛。

  我刚要转身,窗外,一个黑影无声无息地贴在了公寓楼的外墙上,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是顾昭亭!

  他站在阴影里,只露出一双冷静到近乎冷酷的眼睛,正对着我的方向。

  他抬起手,做了一个明确无误的动作——朝我缓缓地、坚定地摇了摇头。

  别出去。

  我的脚步钉在了原地。

  为什么?

  顾昭亭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为什么阻止我?

  就在我迟疑的这几秒,模型室里的许明远,已经划燃了一根火柴。

  “嗤——”

  火柴头摩擦磷面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像一根针扎进神经。

  昏黄的火苗在他指尖跳跃,映亮了他苍白的脸。

  但他没有立刻将火柴丢向模型。

  他忽然双膝跪地,膝盖撞击地板的闷响透过窗户传来,沉得像一声叹息。

  他的嘴唇翕动着,声音很轻,但我通过唇语和“金手指”的音频增强,清晰地捕捉到了每一个字。

  “娘,”他低语,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这次……我烧的是假的。”

  火光下,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他的眼角滑落,砸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几乎不可闻的“啪”声,却在我耳中如惊雷炸裂。

  我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我全明白了。

  他不是要毁掉作品,他是在“超度”!

  他在用这种极端的方式,为那个承载着他母亲最后残影的“壳”,举行一场迟到了二十年的葬礼。

  他口中的“假的”,不是指模型,而是指这场仪式。

  真正的葬礼,本该在二十年前举行。

  而他选择今夜动手,绝非偶然。

  老K今晚在几十公里外的老窑口“祭拜”,那是一个权力的真空期,是他唯一的机会。

  许明远闭上眼,颤抖的手指松开,那根燃烧的火柴,带着决绝的弧线,落向模型。

  就在火苗即将触及模型脚下酒精的瞬间——

  “唰!”

  两道雪亮刺眼的光柱撕裂了夜幕,像两柄锋利无比的利剑,精准地穿透模型室的窗户,将整个房间照得如同白昼。

  那光芒是如此霸道,像舞台的聚光灯,把跪在地上的许明远钉死在原地。

  是车灯!

  许明远全身僵住,脸上的泪痕在强光下清晰可见。

  他瞳孔中的决绝瞬间被惊恐和绝望取代。

  他手中的火柴,因为肌肉的僵直,“啪”地一声掉落在地,在离酒精还有几厘米的地方熄灭了。

  我猛地拉灭了自己房间的灯,整个人缩回墙后,心脏狂跳不止,指尖冰凉,掌心却渗出冷汗,黏腻地贴在窗框上。

  也就在这一刻,或许是由于极度的情绪波动,我的“金手指”再次被激活。

  眼前没有出现文字,而是浮现出一幅全新的、更加清晰、更加残酷的画面——

  那是一个闷热的夏夜,地点是老旧的窑口。

  空气里弥漫着柴火与湿土的腥气,蝉鸣在远处断续响起,像神经的抽搐。

  七岁的许明远,小小的身影躲在一堆柴火后面,恐惧地捂着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他亲眼看见,老K,那个他称之为“师父”的男人,将一个陷入昏迷的女人抱起,那女人穿着和他母亲一模一样的碎花裙子。

  老K面无表情地将女人……放入了冰冷的窑中。

  小小的许明远浑身颤抖,泪水无声地流淌。

  在老K关上窑门,转身离开后,他才敢偷偷爬过去,用自己稚嫩的指甲,在那块尚有余温的窑砖上,拼命地、一笔一划地刻下了三个字。

  “娘……别走。”

  指尖划过砖面的触感仿佛也传到了我身上,粗糙、滚烫,带着血丝的痛。

  我浑身冰冷,牙齿不受控制地打着颤。

  我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惊叫,只能在心底用尽全力嘶吼着,颤抖着低语:“他烧的不是模型……他烧的,是他娘被偷走的那一晚。”

  窗外,刺眼的车灯熄灭了。

  一辆黑色的轿车,如同一头沉默的野兽,静静地停在模型室前。

  车门打开,老K缓缓下车。

  他没有看我的方向,而是径直朝着模型室走去。

  夜色勾勒出他的轮廓,那背影挺直、冷硬,像一把即将出鞘的刀,每一步都踏在我的心跳上。

  恐惧、愤怒、悲伤,还有那段来自过去的、血淋淋的画面,像无数块尖锐的碎片,在我脑海中疯狂搅动、碰撞。

  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席卷而来,似乎要将我的意识撕成两半。

  我的视线开始模糊,老K走向门口的身影,和许明远跪地焚烧的幻象,开始在我眼前交替闪回,重叠,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