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 “姐”弟-《怎么办,我被七位师姐包围了》

  舞姬的声音陡然拔高一些,满是乞求,对着记忆中某个模糊的商人形象喊道:“商人老爷!求您带我走吧!我是......咳......咳咳......我们部族里跳舞跳得最好的!我真的是......跳得最好的!”

  话语的尾音,却不受控制地带上了哽咽的哭腔。

  那哭声里,或许有离乡的“不舍”,有从心底的“不愿”,或许还有......对注定“不归”的预感。

  叶洛默默放下信纸和钱袋,退出了这个最念家,却不知自己早已无家的房间。

  第四间房,位于靠近楼梯口的位置,是最大的一间客房,却也最为破败不堪。

  地板塌陷出几个大洞,露出下面黑黢黢的空间,每走一步,脚下的朽木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仿佛随时都会坍塌。

  这吵闹的声响,倒与叶洛记忆中房间主人的性格有几分相似。

  刚迈进房门,叶洛的脚尖就碰到了一个揉成一团的草纸球。

  他弯腰捡起,小心展开。

  纸上的字迹略显稚嫩,内容更像是两个顽皮孩子偷偷传递的纸条:

  【上午我先去学堂,下午换阿姐你去。放心吧,阿爷指定发现不了咱们掉包。】

  【没有我陪着,阿姐自己在家待着多无趣?可我没有阿姐陪着,独自对着先生念那些经文,也没什么意思。】

  下面是一行不同的,略显潦草的字迹:

  【你就有意思了?上节课你得罪了先生,下节课换我去,岂不是要替你挨骂受罚?】

  【再说了,你若是装成我,只需要在乐课上不好好吹筚篥,故意出错就行。但要是我去装成你,一到了你最拿手、先生最看重的吹筚篥的时候,不就立刻露馅了吗?】

  苏拉那带着醉意、却充满鲜活气息的声音,此刻在叶洛心湖中响起,带着几分得意之色,就好像真的坐在对面与他说着闲话家常:

  “嘿嘿!我和阿弟打娘胎里就在一块儿了,不过是我在里头嫌挤,把他踹回去了一些,这才当上了姐姐!他小时候啊,长得眉清目秀,跟个小姑娘似的,我就时常逼他穿上我的裙子,去替我上那些无聊的课!”

  她哈哈笑了两声,“他要是不愿意?那还不简单,打一顿就好啦!看他下次还敢不敢不听阿姐的话!”

  “阿姐,你怎么又提起这些小时候的陈年旧事啊......”

  阿青无奈又带着宠溺的声音插了进来,仿佛就在苏拉身边,“哼!等咱们到了长安,你要是还这么不管不顾地喝酒,小心到时候醉得晕头转向,连回家的路都找不着......”

  “呵!要你管!”

  苏拉不服气地反驳,醉意似乎更浓了些,“说不定到了长安,我就不想回家了呢!我听人说,他们长安人喝酒才叫厉害!说什么‘百年不过三万六千日,但每日都须倾三百杯’!......你啊,到了长安,可别被那些真正的酒豪给比下去了!”

  笑闹到这里,她的声音忽然低沉了些,醉意似乎散去少许,“哎......说真的,外面那些大人们,从来就分不清我和阿弟谁是谁。不过没关系,我和阿弟从阿妈肚子里出来的时候,就是我先出来,然后牵着他的手,把他带出来的。只要我们还能像这样牵着手,外面的世道无论变成什么鬼样子,都没关系!”

  “本来......本来可以一直这样下去的......”

  她的语气忽然变得悲伤起来,“都怪阿青!他......他筚篥吹得实在太好了!好到......再也藏不住了......”

  这句话说完,声音突然切换,变成了阿青的男声,同样带着浓重的醉意,开始语无伦次地说起胡话:

  “......等到了长安!我们就不走了!阿弟!我们可不能被长安人比下去......我去......跟他们比喝酒!你去......跟他们比吹筚篥!让所有人都听听!”

  紧接着,阿青的声音又变了一种腔调,仿佛在自言自语一样:

  “诶!我这就来吹!呜?......不对......我......嗝......我筚篥吹得好吗?......不不不......我筚篥吹得不好......吹得不好的才是......才是......”

  叶洛心中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

  为什么最后明明是阿青的声音,却像是在自己与自己争辩?

  一个他不愿去深思的猜测浮上心头。

  不过也没过多停留,低着头,快步离开了这对姐弟的房间,走下楼梯。

  一楼最角落里,是一间最差的客房。

  门虚掩着,里面堆放着许多乐器——

  胡琴、阮咸、手鼓......但它们无一例外,都已腐朽不堪,琴身开裂,蒙皮破损,弦线锈断。

  一张古筝还算完整地架在那里,琴面上放着一张纸。纸上用简单的线条画着一幅图:

  一名身着中原服饰的年轻人,正在弹奏琵琶,身边围绕着几名关外各族打扮的乐手,各自演奏着不同的乐器。

  画的左边写着“凉州”二字,旁边用一些似汉字非汉字的奇特符号记录着乐谱,像是某种私人发明的记谱方式。

  画的右上角,还有一行清秀的小字注解:

  【于宴席之上,余见同乡长安之挚友,携关外乐人,以琵琶奏一曲。其声悠扬,旋律新奇,余一时未得其名,遂暂谓之《凉州》】

  叶洛静静等待了片刻,脑海中并未响起这个房间主人的声音。

  他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房间角落那张倒塌的床铺上。

  厚厚的灰尘覆盖了一切,然而,在那片灰蒙蒙之中,却有一块区域的灰尘明显稀薄许多,勾勒出一个......琵琶的形状。

  叶洛心中一动,走上前,伸手轻轻抚摸那片区域。

  果然,熟悉的声音响起了。

  这声音像是俞子言的,却又比记忆中那个醉醺醺的乐手更加苍老、更加沉静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