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古战场遗恨-《衍天道纪》

  门外传来的声音虚弱却清晰,正是陈锋。

  牧云心中微讶,陈锋伤势之重他是亲眼所见,没想到丹鼎峰的疗伤手段如此高明,短短时间内竟能让他恢复意识甚至下床行走。他立刻起身打开房门。

  只见陈锋站在门外,脸色依旧苍白如纸,气息微弱,但那双眼睛却已然恢复了往日的锐利,只是深处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痛楚。

  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内门弟子服饰,但宽大的衣袍依旧难以完全掩盖其下包裹的绷带。

  “陈师兄?你伤势未愈,怎可随意走动?”牧云连忙侧身请他进屋。

  陈锋摆了摆手,并未进屋,只是倚在门框上,目光复杂地看着牧云:“服了师尊赐下的‘九转还玉丹’,吊住了性命,但经脉之伤非一日之功。我醒来听闻你已回返,便过来看看。”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此次……多谢了。若非你最后时刻破开通道,我等皆已葬身地底。”

  牧云摇摇头:“师兄言重了,同舟共济,理应如此。若非师兄屡次出手抵挡强敌,我早已毙命多时。”

  陈锋不再客套,他性情本就耿直,恩怨分明。他沉默片刻,忽然道:“戒律堂是否寻你问话了?”

  “嗯,只是例行询问。”牧云道。

  “例行询问?”陈锋嘴角扯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吴师叔那人,心思深沉,锱铢必较。钱坤是他安插在戒律堂的一枚重要棋子,如今折损,他绝不会善罢甘休。你功法特殊,又在此次事件中存活下来,他必会疑心于你,日后定有诸多刁难。”

  牧云目光微闪,没想到陈锋会如此直白地点破此事。

  看来这位师兄虽看似孤冷,对宗门内的派系倾轧却看得分明。

  “多谢师兄提醒,我会小心应对。”

  陈锋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你好自为之。若有难处,可来剑坪寻我。我需回去疗伤了,师尊吩咐不可久动。”说完,他转身缓缓离去,背影依旧显得有些踉跄。

  送走陈锋,牧云心情略显沉重。陈锋的警告证实了他的猜测,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不会平静。他必须尽快提升实力!

  接下来的几天,牧云深居简出,一边巩固炼气六层的修为,一边全力消化玉简在剑冢边缘的收获。

  那“三才守尸阵”的韵律玄奥非凡,虽只是残阵,却蕴含着极高的阵法至理;无数古剑痕的意境更是包罗万象,虽大多残缺,却为他打开了剑道世界的浩瀚大门;而那青铜古剑的镇压剑意,浩大纯正,令他心驰神往。

  然而,没等他安静几天,宗门的命令便下来了。

  正如卷宗所载,剑冢异动加剧,青云宗与金刚寺达成协议,决定共同派遣精英弟子组成探查队,深入剑冢外围,评估风险,尝试稳定局势,并搜寻可能存在的上古封印线索。

  而牧云和陈锋,因其“亲身经历”了剑冢边缘的险境(宗门认为他们跌落之处只是最外围),且陈锋剑修身份对剑意敏感,牧云则“运气颇佳”且似乎对煞气有一定抵抗力,二人竟都被列入了青云宗探查队的名单之中!显然,这背后少不了某些人的推波助澜。

  命令难违,三日后,牧云与陈锋,以及另外八名修为均在筑基期以上的内门精英,在一名金丹初期长老(并非之前的赵师兄师尊,而是另一位姓孙的长老)和数名执事的带领下,与金刚寺派出的由慧觉禅师亲自带领的僧侣队伍,在葬剑谷外汇合。

  葬剑谷位于青云宗西南方向,两派势力范围的交界处,终年弥漫着淡淡的煞雾,寻常修士根本不敢靠近。

  此刻,谷外的煞雾比以往浓郁了数倍,如同翻滚的黑灰色潮水,其中隐隐传来金铁交鸣和模糊的嘶吼声,令人心神不宁。

  双方队伍汇合,气氛略显微妙。青云宗弟子大多神情肃穆,带着警惕;金刚寺僧侣则个个面色沉静,低诵佛号,周身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和佛光,抵御着煞气的侵蚀。

  慧觉禅师依旧那副枯槁模样,但那双锐利的眼睛扫过青云宗队伍,在牧云身上微微停顿了一瞬,似乎察觉到他气息与周遭煞气那丝古怪的融洽,但并未多言。

  孙长老与慧觉禅师简单商议后,便下令队伍结阵,开启防护,缓缓进入葬剑谷。

  一入谷中,景象顿变。

  天空被浓厚的煞雾遮蔽,昏沉阴暗。大地是暗红色的,仿佛被鲜血浸泡了无数岁月,踩上去有一种粘稠的软腻感。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腐臭味和一种令人窒息的怨念。

  目光所及,到处都是残破的景象:折断的兵刃、破碎的甲胄、巨大而惨白的兽骨、以及无数人类的骸骨……有些骸骨甚至保持着战斗或挣扎的姿势,万年不化。

  岩壁上布满了巨大的爪痕、剑坑和法术轰击的焦黑印记。

  狂风呼啸而过,卷起地上的骨粉和沙尘,发出的声音却如同万鬼哀嚎,隐隐夹杂着刀剑碰撞和绝望的呐喊。

  这里,就是上古战场的遗迹——剑冢的外围。

  一股苍凉、悲壮、惨烈、怨愤交织的沉重气息,压得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

  即便是那些筑基期的内门精英,也个个脸色发白,全力运转功法抵抗着环境和精神的双重压力。

  牧云只觉得胸口气血翻腾,玉简在怀中微微发烫,疯狂地记录分析着这里的一切信息。

  那无处不在的煞气对他而言并非纯粹的危害,《混沌衍一诀》甚至可以缓慢吸收炼化,但那股磅礴的怨念和杀伐意志,却无时无刻不在冲击他的心神。

  “紧守心神!此地怨念深重,极易滋生心魔!”孙长老沉声喝道,抬手打出一道清心符箓,化作清光笼罩众人,这才让不少弟子感觉好受一些。

  金刚寺那边则响起低沉的诵经声,柔和的金色佛光连成一片,将煞气和怨念稍稍推开。

  队伍小心翼翼地向前推进。

  突然,前方一片扭曲的灌木丛(早已枯死石化)中,响起一阵令人牙酸的“咔嚓”声。

  嗖!

  一道灰白色的影子猛地扑出,直取队伍最前方的一名青云宗弟子!

  那竟是一具完全由白骨组成的骷髅!

  它眼窝中跳动着两簇幽绿的鬼火,手持一柄锈迹斑斑的断刀,速度极快,刀风凌厉,竟带着一丝微弱的战场杀伐之气!

  “兵魂附骨!”孙长老冷哼一声,并指如剑,一道凌厉的剑气后发先至,瞬间将那白骨骷髅点爆,碎骨四溅。

  然而,就像是捅了马蜂窝一般!

  咔嚓!咔嚓!咔嚓!

  四周的残破兵器堆、骸骨堆中,猛地站起了数十具类似的骷髅!

  它们有的手持断枪,有的顶着破盾,眼窝中跳动着幽绿或猩红的鬼火,发出无声的咆哮,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

  不仅如此,地面上的暗红色泥土翻滚,几只皮肤青黑、覆盖着腐朽铁甲、指甲尖锐如钩的尸妖也爬了出来,发出低沉的嘶吼,加入围攻的行列!

  “结阵!防御!”孙长老大喝。

  青云宗弟子立刻结成剑阵,剑光闪烁,与冲来的骷髅、尸妖战在一处。

  金刚寺僧侣也纷纷出手,佛光普照,禅杖挥舞,那些阴邪之物被佛光一照,动作明显迟缓,身上冒出滋滋黑烟。

  牧云和陈锋也被卷入战团。陈锋伤势未愈,脸色苍白,但剑法依旧凌厉精准,每一剑都能点碎一具骷髅的头颅或尸妖的关节。

  牧云则施展《青莲步》,身形在怪物群中飘忽穿梭,并未动用威力最大的手段,只是以“先天一爻”指风点射,专攻那些怪物能量核心(鬼火或尸核),效率竟也不低。

  他的表现中规中矩,既不过分出挑,也显露出足够的自保能力,倒是让暗中观察他的几位(包括孙长老和慧觉禅师)稍稍放下了些疑虑——此子或许只是运气好加上身法特殊罢了。

  战斗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这波数十具骷髅和五六只尸妖才被清理干净。

  队伍继续前行,但气氛更加凝重。这才只是最外围,竟然就出现了如此规模的袭击。

  越往深处走,环境越发破败惨烈。

  出现的怪物也越来越强,甚至开始出现由纯粹煞气凝聚而成的、没有实体的“煞灵”,它们能直接穿透物理防御,侵蚀修士神魂,极难对付,全靠金刚寺的佛光超度和青云宗的雷法、火法才能有效杀伤。

  地面开始出现一些巨大的坑洞,仿佛被陨石砸击过。残破的兵器品质也明显提升,有些甚至还残留着微弱的灵光。

  牧云看到一柄插在巨石中的断剑,剑身虽断,却依旧散发着灼热的炎阳之气,将周围一片区域的煞气都驱散了。

  他也看到一面半掩在土中的青铜盾牌,上面刻满了古老的兽纹,虽已灵性大失,却依旧厚重如山。

  玉简如饥似渴地记录着这一切,推演着这些上古兵刃中残留的道韵和法则碎片。

  突然,走在侧翼的一名金刚寺武僧低喝一声:“小心地下!”

  话音未落,众人脚下的地面猛地塌陷!一只覆盖着黑色鳞甲、巨大无比的利爪破土而出,带着滔天的煞气,狠狠抓向人群!

  这利爪散发出的威压,赫然达到了筑基后期!

  “孽畜!”孙长老和慧觉禅师同时出手!

  孙长老祭出一方赤红大印,带着熊熊烈火砸向利爪。慧觉禅师则一掌拍出,一个巨大的金色“卍”字佛印凌空压下!

  轰!

  巨响声中,那利爪被狠狠砸回地下,发出痛苦的嘶鸣,地面留下一个巨大的爪印坑洞,汩汩地冒着黑气。

  “此地不宜久留!加快速度!”孙长老脸色凝重,刚才那一下偷袭,若非两位高手反应快,恐怕已有弟子伤亡。

  队伍加速前进,终于,在穿过一片由无数巨大兽骨堆积而成的“骨林”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却又更加令人震撼。

  那是一片无比广阔的盆地,盆地之中,插满了无数兵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各式各样,密密麻麻,一望无际!

  许多兵器早已锈蚀折断,但仍有不少散发着各色灵光,彼此交织,形成一片混乱而危险的力场!

  而在“兵刃之林”的中央,隐约可见一座残破不堪的巨大祭坛轮廓,祭坛上空,煞气如同狼烟般冲天而起,扭曲蠕动,仿佛孕育着绝世凶物!

  那里,就是此次异动的核心区域,也是他们此次探查的终点!

  然而,就在众人被这宏大的景象所震撼时,异变再生!

  盆地边缘的一片阴影中,毫无征兆地亮起了十几双猩红的光芒!

  紧接着,十几个身着黑衣、面容笼罩在兜帽下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浮现,他们身上散发着阴冷诡异的气息,与周围的煞气似乎融为一体。

  为首一人,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而年轻的脸,嘴角勾起一抹邪异的笑容,目光直接锁定了队伍中的牧云。

  “终于等到你们了……尤其是你,身怀异宝的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