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田七郎(4)-《新聊斋今古异闻录》

  第四章:义魄归星。终章。

  霜降那日,辽阳城出了件奇事。

  清晨开市时,百姓见衙门口石狮子上端坐着个樵夫,脚边柴担里横着把雪亮砍刀。

  更怪的是那樵夫竟在织毛衣,粗手指捏着钢针,毛线是罕见的黑中带金。

  武承休闻讯赶来时,太阳正照见樵夫侧脸。

  他心头猛跳:“七郎?!”

  对方抬头露齿一笑,竟是全然陌生的面孔:“俺是田家远亲,来帮七郎哥收山货。”

  说着举起织了半截的毛衣,心口处赫然用金线绣着北斗七星。

  人群忽然骚动。

  御史弟的官轿路过,轿帘掀处飞出个茶杯,正砸在樵夫额角:“贱民挡道,滚!”

  樵夫不恼不怒,抹去血珠继续织毛衣。

  直到官轿远去,他才对武承休比了个猎户暗语:三更,溪北。

  是夜武承休如约而至。

  溪边燃着篝火,七郎正用松脂擦拭弩机,身边躺着只咽气的野鹿,喉间插着织毛衣的钢针。

  “御史请了崂山道士,说公子命星犯煞。”

  七郎剖开鹿腹,热气腾成白雾,“明日午时,要在衙门口行破煞法事。”

  鹿胃里滚出个油纸包。

  展开是张血绘的布阵图:朱砂圈出的位置正对武家祖坟,阵眼插着写有武承休八字的草人。

  武承休冷笑:“魇胜之术,也配称父母官?”

  “不止。”

  七郎将鹿肝穿在树枝上烤,“道士带了雷击木钉,要钉死公子命星。”

  火堆噼啪爆响,映亮七郎腰间新添的符囊。

  里头装着武承休的头发与指甲,是三日前他沐浴时,七郎从窗外接应的。

  “此局何解?”

  “煞星需血祭。”

  七郎翻转鹿肝,烤出的血滴如红梅落雪,“御史弟买通死囚,作法时刺杀公子,伪称天罚。”

  武承休突然抓住七郎手腕:“你待如何?”

  鹿肝焦糊味弥漫开来。

  七郎凝视火光,声音沉如磐石:“娘说,猎户护主,不死不休。”

  作法当日,衙门口搭起九尺高台。

  八卦旗被阴风吹得猎猎作响,那崂山道士披发仗剑,剑尖挑着武承休的八字黄符。

  武承休端坐台下太师椅,余光瞥见人群里的七郎。

  他戴着斗笠,腰间别着砍柴刀,正与卖炊饼的老妪低语。

  老妪递炊饼时,袖口露出半截弩箭。

  午时三刻,道士突然尖啸:“煞星现形!”

  剑指武承休眉心。

  人群轰乱中,有个黑影窜出,正是那个死囚,匕首寒光直刺心口!

  “铛”的一声,匕首被炊饼挡住。

  铁馅的炊饼震得死囚虎口迸裂,老妪掀掉头巾,银发如瀑,竟是七郎之母!

  几乎同时,七郎腾空跃起。

  砍柴刀劈断道士的桃木剑,反手掷出腰间柴刀。

  刀光如匹练贯入死囚心口,将人钉在“明镜高悬”匾额上。

  “好个狗官!”

  七郎踏着香案跃上高台,猎刀直指御史弟,“今日叫你看看真煞星!”

  御史弟惊惶后退:“放箭!”

  衙役箭雨射来时,七郎旋身舞动虎皮大氅,金线北斗骤然放光,流箭竟纷纷坠地。

  武承休这才发现,大氅内层缀满薄铁片,正是那夜织毛衣的玄机。

  混战中,七郎一把扯开道士道袍。

  里头露出御史家死士的刺青,背上还贴着武承休的八字符!

  百姓哗然。

  御史弟见事败,抢过衙役钢刀劈向武承休。

  却听破空声疾响,一支白羽箭穿透他手腕。

  抬头一看,是七郎站在鼓楼上,弓弦犹震。

  “杀!”

  暴喝声来自人群。

  那些卖炊饼的、挑柴的、看热闹的,突然全都亮出兵刃——竟是七郎召集的北地猎户!

  血战持续了半炷香。

  武承休始终被七郎护在身后,看他猎刀翻飞如雪,每道寒光闪过必带起惨叫。

  最后一声金属交鸣止息时,衙门口只剩满地狼藉。

  七郎用刀尖挑起道士的雷击木钉:“此物该还施其身。”

  话音未落,忽听墙头机括响。

  本该死透的御史弟竟抬起弩机,毒箭直射武承休后心!

  七郎旋身欲挡,却见老母抢先扑来。

  毒箭没入老妪胸膛的刹那,七郎的猎刀也脱手飞出,将御史弟头颅斩飞三尺。

  “娘……!”

  七郎抱住瘫软的老母,声音裂如碎玉。

  老妪染血的手摸出个物件,竟是武承休当年赠的玉佩。

  她将玉佩塞进儿子手心,眼睛望着武承休:“护好...星辰...”

  北斗玉佩突然灼灼生辉。

  七郎仰天长啸,啸声中竟带虎吼之威。

  他轻轻放下母亲,拾起御史弟的官帽擦拭猎刀。

  “公子可知猎户终极?”

  他转身时眸色赤金,虎皮大氅无风自动,“不是杀人,是诛心。”

  三日后的子夜,县衙地牢突然塌陷。

  狱卒惊见七郎从裂缝中走出,浑身覆着冰霜,肩扛一具黑漆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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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棺材停在御史卧房外。

  七郎叩门三声:“送薄礼。”

  门开瞬间棺材板轰然炸裂,露出里头捆成粽子的崂山道士。

  心口钉着那根雷击木钉,额贴血书:“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御史当场吓疯。

  七郎却看也不看,径自走向城楼。

  武承休追上去时,见他正望北斗星:“娘说,俺是贪狼星转世,专噬人间恶孽。”

  启明星亮起时,七郎从怀中取出虎皮玉佩。

  金线北斗与天上星辰倏然共鸣,玉佩竟化作飞灰,随风散入云霞。

  “因果已了。”

  他最后望了眼武承休,纵身跃下城楼。

  身影在半空忽然模糊,似有虎影腾跃而去。

  满地晨光中,唯留那柄猎刀插在垛口,刀身映出万里云天。

  三个月后,某御史被曝贪腐罪证,斩于西市。

  同日有樵夫送虎皮到武家,说七郎母子迁往长白山了。

  武承休将虎皮供在祠堂。

  每夜子时,皮上金线北斗便与星空辉映。

  他渐明白,那日城楼下跃去的不仅是义士,更是镇守人间正道的星魂。

  八十寿辰那日,有将军登门。

  铠甲心口处镶着北斗金徽,奉还半块虎皮玉佩:“家父嘱物归原主。”

  武承休摩挲玉佩,忽见金光流转间现出七郎虚影,对他颔首而笑。

  窗外星河垂落,仿佛有虎啸响彻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