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余烬新生2-《穿越明末争霸大海》

  陵水庄的空气中,血腥与焦臭被海风一日日吹淡,却沉淀下更深沉的疲惫与一种近乎麻木的忙碌。

  焚烧尸骸的浓烟散尽,留下几处焦黑的土地,如同大地无法愈合的疮疤。

  庄墙西段那巨大的豁口,在匠户营日夜不停的号子声和流民们肩挑背扛的汗水下,被大块水泥砖和紧实的水泥慢慢填补着,虽然依旧狰狞,但已不再是敞开的门户。

  伤者的呻吟渐渐被草药的气味取代,只是医棚里依旧人来人往,一些重伤员需要更久的休养,甚至可能永远失去劳力。

  阵亡者的名册被郑重地誊抄在坚韧的牛皮纸上,抚恤的银钱和粮食开始按户发放。 每一次发放,都伴随着压抑的啜泣和庄丁们沉默的鞠躬。

  刻碑的石料已从山中采来,粗粝的碑体堆放在庄口,等待着匠人刻上那四十七个沉甸甸的名字。

  吴桥站在修复中的庄墙上,目光越过忙碌的人群和填平的缺口,投向庄外那片平静了许多的海面。

  海鸥盘旋,阳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仿佛昨日的腥风血雨只是一场噩梦。

  但脚下尚未干透的血迹和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铁锈味,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现实的残酷。

  “庄墙…还是太单薄了。” 吴桥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对身旁的余宏和刚缓过劲、脸上还带着点苍白却已坚持上工的阿福说道,“这次能守住,有侥幸,有兄弟们用命填。下次呢?”

  他的手指点向陵水庄简陋的码头和水道入口:“水道对面那片礁石滩,位置绝佳。在那里,起一座炮台!用最好的石料,基座要深!炮位要覆盖整个水道入口和前方海面!炮不用多,三五门‘镇海吼’那样的重炮足矣!让任何想靠近的贼船,先尝尝铁弹的滋味!”

  余宏眼中精光一闪,立刻领会:“扼守咽喉,一夫当关!标下亲自带人去选址、督造!保证让贼寇的船,进不了射程就成齑粉!”

  吴桥点头,手指又移向水道内侧,靠近庄墙的一处废弃旧卫所——那是前朝留下的遗迹,只剩断壁残垣。

  “还有那里。那些旧墙基,别浪费。给我改!改成西洋人那种多边形的堎堡!墙要厚,要斜!能扛炮!里面分多层,驻兵、存粮、存火药!与主庄墙互为犄角,交叉火力覆盖水道和滩头!以后,那里就是陵水的‘镇海堡’!”

  余宏和阿福都听得心头一震。

  多边形堎堡?

  这名词听着就透着股坚不可摧的意味! 少爷的见识,当真深不可测!

  阿福更是用力点头:“少爷放心!水泥、石料、木料,矿场和山里管够!人手不够,我再去流民里挑!砸锅卖铁,也把这炮台和堎堡立起来!”

  “不是砸锅卖铁。” 吴桥的目光转向庄内那片忙碌但依旧显得空旷的土地,“是要源源不断的生财!死人堆里爬出来,更要活得更好!”

  ……

  庄内,吴桥那间充当临时公廨的木屋里。算盘珠子碰撞的清脆响声,密集得如同骤雨,敲打着略显沉闷的空气。

  孙管事佝偻着背,鼻梁上架着一副水晶磨片的老花镜(这是庄子里玻璃厂生产出来的稀罕物),手指在油腻的算盘上飞舞跳跃,快得几乎看不清。

  他面前摊开几卷厚厚的账册,墨迹新旧不一。

  “…收容流民九千一百二十七口,头三个月的口粮、安置窝棚的木料草席、开荒的农具种子…还有前些日子海盗来袭,抚恤阵亡四十七人、重伤三十八人的银钱、药材…再加上眼下修墙、采买石料木料、匠户工钱…”

  孙管事嘴里念念有词,每报出一项,算盘珠子就噼啪一阵脆响,他额头的皱纹就深一分。

  终于,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停下了几乎要冒烟的手指,摘下老花镜,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声音带着一种精疲力竭后的沙哑:

  “少爷…拢共…拢共支出了现银三万三千七百五十二两四钱。粮…前次从广州运来的八千石,加上庄里自产的…如今库房只剩下不到两千石了…这…这还是紧巴巴地算着吃…”

  木屋里一片寂静。

  余宏和阿福站在一旁,脸色都有些凝重。

  三万多两现银!几千石粮食!这数字像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陵水庄从无到有,从接纳流民到经历血战,几乎是在用银子铺路,用粮食填坑!

  吴桥脸上看不出太多波澜,只是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他早知道花费巨大,但听到具体数字,心头还是微微一沉。

  这还只是开始,炮台、堎堡的建造,才是真正吞金噬银的无底洞。

  他沉默了片刻,声音沉稳地响起:“银子花了,人活下来了,地开出来了,就是值得。粮食…新垦的地,春稻秧苗下去了吗?”

  “下去了!下去了!” 阿福连忙接口,脸上终于有了点活泛气,“按少爷您吩咐的,坡地种甘蔗,洼地引水种稻!流民里会种地的老把式都安排上了,秧苗插得齐整!老天爷赏脸,这几场雨下得及时,秧苗都返青了!只要熬过这一季…” 他的话语里带着庄稼人特有的期盼。

  “甘蔗田呢?”

  “也种了一千二百多亩!苗都出得不错!” 阿福用力点头。

  “好。” 吴桥点点头,目光扫过账册上那触目惊心的数字,又看向窗外那片在阳光下泛着新绿的田野。

  “银子是死的,人是活的,地是活的。眼下是难,但根扎下了,就有盼头。孙伯,账目清晰就好。该花的,一文不能省。该省的,” 他顿了顿,眼神锐利起来,“一文也不能多!尤其是修造炮台堡子的物料采购,你和阿福亲自盯着,账目每日一核!”

  “是!少爷!” 孙管事和阿福同时肃然应声。

  战火的阴影在有序的忙碌和田野的新绿中渐渐淡去。

  陵水庄的生活,如同被强行掰回轨道的车轮,带着沉重的惯性,重新向着温饱与生存滚动。

  流民们在庄丁的组织下,编成不同的队伍。

  一部分精壮继续在科林和匠户营的带领下,修复庄墙,采石伐木,为未来的炮台和棱堡储备材料。

  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和号子声,成了庄里新的背景音。而更多的普通庄民,则回到了田间地头。

  水田里,返青的稻秧在微风中舒展着嫩叶,农人们赤着脚,小心翼翼地在泥泞中除草、追肥。

  田埂上,妇人提着瓦罐送水送饭,孩童在沟渠边追逐嬉闹,暂时忘却了不久前的惊恐。

  坡地上,新植的甘蔗苗也成行成列,在阳光下努力拔节。

  虽然离榨糖熬糖就差个时间,但那一片片生机勃勃的绿色,就是最好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