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对峙-《原来我们一直喜欢》

  写字楼的灯光逐盏熄灭时,杨婕才终于合上笔记本电脑。屏幕暗下去的瞬间,映出她眼底掩不住的疲惫——眼下淡青的纹路像被揉皱的纸痕,连平日里总是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都有几缕碎发松垮地垂在颈侧。指尖在键盘上悬了半秒,她才想起这一天从晨会到项目收尾连轴转了十四个小时,连中午那份沙拉都只匆匆咬了几口。

  “杨总,车备好了。”助理小陈的声音隔着办公室门传来,带着小心翼翼的轻缓。

  杨婕“嗯”了一声,起身时后腰传来一阵钝痛,她抬手按了按,指尖触到冰凉的西装面料,才想起早上出门时没来得及换件宽松的衣服。窗外的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只有路灯在雨丝里晕开一圈圈模糊的光——傍晚时起了雨,细密的雨点儿打在玻璃上,悄无声息地洇湿了整座城市的夜晚。

  坐进车里,她才松了松领带,将头靠在椅背上闭了眼。车载音响放着舒缓的纯音乐,可脑子里还在盘旋着下午客户提出的修改意见,那些密密麻麻的批注像小虫子似的爬来爬去。司机老周很有分寸,一路没敢多话,只在过减速带时轻轻踩了刹车。

  车子驶进别墅区时,雨已经停了。铁门缓缓打开,暖黄色的路灯沿着车道一路延伸,尽头那栋白色别墅像沉在深海里的孤岛,安静得有些过分。杨婕推开车门,晚风带着潮湿的草木气扑过来,她深吸了口气,却没觉得轻松——这栋别墅总让她觉得闷,像个精致的牢笼,连空气里都飘着挥之不去的、属于过去的滞涩味。

  玄关的感应灯应声亮起,暖光落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映出她孤单的影子。她换了鞋,将公文包随手放在鞋柜上,正想往楼上走,眼角余光却瞥见走廊尽头那扇虚掩着的门——是杨娜的房间。

  这个时间,杨娜本该早就睡了。杨婕皱了皱眉,脚步顿了顿

  她收回目光,刚抬步要上楼梯,手腕突然被一股蛮力攥住,紧接着整个人被猛地往旁边一扯——天旋地转间,她撞在了门框上,后背传来一阵疼。

  “砰”的一声,门被反手关上,房间里只开了盏床头灯,昏黄的光把杨娜的脸照得一半明一半暗。

  “你干嘛?”杨婕稳住身形,甩开她的手,声音里带着被惊扰的愠怒。她打量着杨娜,才发现她脸色差得吓人,眼下乌青比自己还重,头发乱糟糟地堆在肩上,身上那件真丝睡裙皱巴巴的,显然是没好好休息。

  杨娜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她,眼神里又急又慌,像只被逼到墙角的兔子。她攥着杨婕胳膊的手还在抖,指节因为用力泛着白。

  “杨婕,”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哑着嗓子开口,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帮帮我,你帮帮我……这样的日子我一秒钟都过不下去了。”

  杨婕挑眉,往后退了半步,抽回自己的胳膊。她往旁边挪了挪,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杨娜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没什么波澜——甚至有点想笑。她记得杨娜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这房子以后就是我的了,你最好识相点。”那时的嚣张气焰,怎么才两天就磨没了?

  “帮你?”杨婕抱臂看着她,语气淡淡的,“我为什么要帮你?”

  杨娜被她问得一愣,嘴唇嗫嚅着,像是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总不能说自己是杨婕同父异母的妹妹吧!这些话,她怎么说得出口。

  “我……”她支支吾吾了半天,脸涨得通红,最后却只挤出一句,“因为我们是姐妹啊。”

  “姐妹?”杨婕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她站直身体,往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杨娜,“杨娜,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你什么时候拿我当过姐姐?当初你妈在世时,你们母女俩是怎么挤兑我的?你忘了?”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针一样扎进杨娜心里。杨娜的脸瞬间白了,往后缩了缩,眼神躲闪着不敢看她。

  是啊,她没忘。小时候她妈总在她耳边说“杨婕就是个拖油瓶”,说她妈在医院里面昏迷不醒,占了她们家的地方;她也跟着学,抢杨婕的书包,藏她的课本,趁她不在家把她攒了很久的书签扔到垃圾桶里。那时候她看着杨婕红着眼却什么都不说的样子,还觉得挺得意。

  可现在……现在她除了找杨婕,还能找谁呢?

  “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对,”杨娜咬着唇,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哀求的意味,“我给你道歉行不行?杨婕,这次你就当可怜我,帮我这一次,以后我再也不麻烦你了。”

  杨婕没接话,只是眼神更冷了些。她见过太多杨娜的“道歉”了,小时候闯了祸就哭着说“我错了”,转头该怎么欺负人还怎么欺负人;后来父亲发现她偷偷拿家里的钱,她也是这么哭着认错,可没过多久又故态复萌。她的道歉,就像过期的糖果,甜不了人,还硌得慌。

  “没兴趣。”杨婕丢下三个字,转身就往门口走。她累了一天,实在没力气跟杨娜耗——与其在这里听她虚情假意地道歉,不如赶紧回房睡一觉,明天还要早起开早会。

  “你别走!”杨娜见她要走,急了,猛地扑过来想拉住她,却扑了个空。眼看着杨婕的手就要碰到门把手,她脑子里一热,转身就往床头柜跑——那里放着一把水果刀,是下午她削苹果时随手放在那儿的。

  “杨婕!”她抓起水果刀,把刀刃紧紧贴在自己脖子上,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你要是不帮我,我今天就死在你面前!”

  杨婕的脚步顿住了。她缓缓转过身,看向杨娜,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灯光下,那把银色的刀刃泛着冷光,贴在杨娜纤细的脖颈上,确实看着有点吓人——可杨婕太了解杨娜了,她胆子小得很,小时候连杀鸡都不敢看,怎么可能真的对自己下狠手?

  “好啊。”杨婕看着她,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祝你和你母亲早日在地下团聚。”

  杨娜握着刀的手猛地一颤,刀刃差点划破皮肤。她没想到杨婕会这么说——她以为杨婕至少会慌一下,会劝劝她,可她居然……居然祝她死?

  “你……”杨娜气得浑身发抖,话都说不连贯了,“你怎么能这么冷血?”

  “我今天累一天了。”杨婕没接她的话,打了个哈欠,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疲惫,“晚安。”

  她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补充道:“如果你要自杀的话,最好在明天早上七点左右,这样我上班的时候顺便给你收尸。”

  “还有,”她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十一点,“订好闹钟,死太早了,天热,容易有味。”

  说完,她不再看杨娜,伸手拧开门锁,“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杨娜粗重的呼吸声。她僵在原地,握着刀的手还保持着举到脖子前的姿势,可刚才那股子豁出去的劲儿,随着关门声一起散得干干净净。

  她看着紧闭的房门,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刀,刀刃上还映着自己慌乱又难堪的脸。

  “神经病……”她低声骂了一句,声音里带着哭腔,手一松,水果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她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埋头痛哭起来。哭声不大,却带着浓浓的绝望——她知道,杨婕是真的不会帮她了。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地上那把水果刀上,寒光一闪,又很快隐没在阴影里。长夜还很长,可杨娜觉得,自己好像已经看不到天亮了。

  而走廊另一头,杨婕回了自己房间。她没立刻开灯,就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夜色。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助理发来的明天的日程表。她点开看了眼,指尖在屏幕上滑过,最后停留在“上午十点,和恒通集团谈合作”那一行。

  刚才杨娜的哭闹声好像还在耳边,她却没什么感觉了。不是冷血,是真的累了——累到没力气去恨,也没力气去可怜。她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烟叼在嘴里,却没点燃,只是任由烟味在唇齿间弥漫。

  她撑了二十多年,从寄人篱下的小姑娘到现在能独当一面的公司高管,早就把那些委屈和不甘磨成了茧。

  她把烟放回烟盒,转身开了灯。暖黄色的灯光洒满房间,驱散了角落里的阴影。她走到衣柜前拿出睡衣,决定不再想杨娜的事——明天还有一堆事等着她,她没时间为不值得的人浪费精力。

  至于杨娜……她自己选的路,总得自己走下去。哪怕是万丈深渊,也得她自己跳下去才知道疼。

  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很快,氤氲的热气漫了出来,模糊了镜子里的人影。别墅再次陷入寂静,只有墙上的钟摆,在深夜里滴答滴答地走着,像是在数着这漫长又难熬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