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琛琛:爸爸,你以前去哪了?-《凌总,太太想跟你离婚很久了》

  几次笨拙的弥补尝试接连碰壁,像一盆盆冷水,浇得凌云心灰意冷,却又无法真正死心。他像一头困兽,在自己的领地里焦躁地徘徊,明明猎物就在眼前,却发现自己早已被剥夺了捕猎的资格,甚至连靠近都成了一种奢望的冒犯。

  他不敢再去公寓,不敢再送任何东西,只能通过周诚,极其隐晦地、近乎卑微地打听着琛琛的病况。得知孩子已经痊愈,重新回到幼儿园,他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松懈,随即又被更深的空虚攫住——他错过了儿子康复的整个过程。

  一天下午,他鬼使神差地让司机将车开到了琛琛幼儿园附近。放学时间,园门口挤满了来接孩子的家长,热闹而充满生活气息。他将车停在街角一个不显眼的位置,透过深色的车窗,目光贪婪地搜寻着。

  很快,他看到了温婉。

  她穿着一件米色的风衣,站在一群家长中,身姿挺拔,气质出众,正微笑着和旁边一位家长交谈。阳光洒在她身上,柔和而宁静,与那天在医院里冰冷决绝的模样判若两人。

  然后,幼儿园的门开了,孩子们像一群欢快的小鸟涌了出来。

  琛琛背着小书包,一眼就看到了妈妈,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迈着小短腿噔噔噔地跑过来,扑进温婉怀里。

  “妈妈!”

  温婉弯下腰,将儿子抱了个满怀,亲了亲他的脸蛋,笑着问他今天在幼儿园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

  那温馨的、旁若无人的母子互动画面,像一幅温暖的油画,却深深刺痛了凌云的眼睛。那本该是属于他的位置,是他触手可及的幸福,却被他亲手推远了。

  他看着温婉牵着琛琛的手,准备离开。

  一股强烈的冲动,混合着思念、愧疚和不甘,驱使着他推开了车门。

  他几步穿过人群,忽略了周围投来的或惊讶或好奇的目光,径直走到了温婉和琛琛面前。

  温婉看到是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下意识的戒备和冷淡。她将琛琛往自己身后护了护,眉头微蹙:“你怎么又来了?”

  她的反应像针一样刺了凌云一下。但他这次没有像以前那样被激怒,只是目光落在正仰着小脸、有些好奇又有些怯生生地看着他的琛琛身上。

  “我……我来看看琛琛。”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柔和一些,“琛琛,病好了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琛琛看着爸爸,大眼睛眨了眨,点了点头,小声说:“好了……不难受了。”

  孩子的声音软糯,驱散了凌云心中些许的紧张。他蹲下身,尽量与儿子平视,看着儿子红润了些的小脸,心里涌起一股酸涩的暖意。他想摸摸儿子的头,手伸到一半,又怕被拒绝,尴尬地停在了空中。

  “好了就好……好了就好……”他喃喃着,有些词穷,只能重复着这句话。

  温婉站在一旁,冷眼旁观,没有催促,也没有离开,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演出。

  凌云蹲在那里,搜肠刮肚地想找些话跟儿子说,却发现自己对儿子的一切都如此陌生。他不知道他最近喜欢什么动画片,不知道他交了哪些新朋友,不知道他在幼儿园学了什么新儿歌。

  这种认知让他感到一阵恐慌和无措。

  就在这时,琛琛仰着小脸,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爸爸,忽然歪着头,用一种纯粹好奇的、不掺任何杂质的童音,轻轻地问:

  “爸爸,”他眨着清澈的大眼睛,“我生病的时候,好难受好难受,想找爸爸……你以前去哪了呀?”

  稚嫩的疑问,像一道猝不及防的闪电,精准地劈中了凌云!

  他整个人瞬间僵住,蹲在地上的身体仿佛被冻结了血液,连呼吸都停滞了。

  “你以前去哪了呀?”

  简单的一句话,却蕴含着最残酷的审判。

  他去哪了?

  他在酒吧买醉。

  他在挂断求助的电话。

  他在无能狂怒。

  他在用最错误的方式试图弥补。

  他去了一切他该在的地方以外的地方。

  巨大的、无处遁形的羞愧和悔恨,如同海啸般将他彻底淹没。他看着儿子那双清澈的、充满不解和一点点委屈的眼睛,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张了张嘴,试图编造一个谎言,一个借口,却发现任何语言在儿子纯真的目光下,都显得那么苍白、虚伪、可耻。

  温婉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看着凌云那瞬间煞白的脸,看着他眼中翻涌的痛苦和狼狈,看着他被儿子一句无心的问话击得溃不成军。

  她的心中没有一丝快意,只有一片冰冷的悲凉。

  看啊,连孩子都知道,他缺席了。

  凌云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狼狈地低下头,避开了儿子纯净的视线。

  琛琛等了等,没等到爸爸的回答,似乎有些失望,又似乎并不执着于答案。他拉了拉妈妈的手:“妈妈,我们回家吧。”

  温婉收回目光,不再看那个蹲在地上、仿佛被抽去脊梁的男人,柔声对儿子说:“好,我们回家。”

  她牵着儿子,从凌云身边走过,没有片刻停留。

  凌云依旧蹲在原地,像个被遗弃在路边的雕塑。周围家长的议论声、孩子们的嬉笑声仿佛都离他很远很远。

  世界里只剩下儿子那句天真又残忍的问话,反复回荡,震耳欲聋。

  “爸爸,你以前去哪了呀?”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沉重的锤子,狠狠砸在他自以为是的愧疚和悔恨上,将它们砸得粉碎,也将他最后一点可怜的自尊,彻底击垮。

  他以前去哪了?

  他迷失在了自己的傲慢和冷漠里。

  而当他终于想要回头时,却发现,通往家的路,早已被他亲手斩断。

  他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