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典藏拾遗-《纽约1981:内外八门》

  清晨的上环老街笼罩在薄雾中,青石板路面上还残留着昨夜雨水的痕迹。周陌推开永昌押的雕花木门,铜铃发出清脆的声响。苏明月和林国栋一左一右跟在身后,两人都穿着便装,但腰间鼓起的轮廓显示他们带着家伙。

  柜台后的老掌柜戴着圆框眼镜,正在用鹿皮擦拭一枚怀表。表盖内侧刻着1887年瑞士制的字样,但周陌一眼就看出这是广州十三行的高仿品——真品的齿轮声音应该更清脆。

  老板,看看货。周陌的食指在柜台轻叩三下,指节落点正好构成千门的暗号节奏。

  老掌柜眼皮都没抬:后生仔,想找什么?他说话时露出两颗金牙,右手小指缺了半截——这是老江湖常见的自残避祸手法。

  随便看看。周陌的目光扫过玻璃柜台,千门鉴宝术让他的瞳孔微微收缩。角落里那幅蒙尘的卷轴,纸色呈现自然的淡黄,而作旧的赝品通常会泛出刺眼的橘黄。

  他故意指向旁边的铜香炉:这个怎么卖?

  明朝宣德的,四万八。老掌柜眯起眼睛,金牙闪着光,上周刚从南洋运来。

  周陌嗤笑一声,用指甲轻刮炉底:宣德炉的铜质应该泛紫金光泽,这炉子铜色发青,是掺了锌的晚清仿品。他指尖在大明宣德年制的款识上一抹,而且真品的字心上会少一横,这个太工整了。

  老掌柜脸色变了变,终于正眼打量起这个年轻人:那你看上什么了?

  周陌这才漫不经心地指向那幅卷轴。老掌柜取卷轴时,苏明月的手悄悄按在了后腰的匕首上——这是他们约定好的警戒信号。

  前阵子个败家子押的,说是祖传的。老掌柜解开系绳时,周陌注意到他拇指上的玉扳指——真正的和田籽料,至少值五万港币,三千块要不要?

  卷轴展开一角,泛黄的宣纸上露出几笔苍劲的松枝。周陌的呼吸微不可察地一滞——那的题款笔势,与他前世在故宫见过的真迹如出一辙。更难得的是左下角钤着大涤子的朱文印,印泥渗纸的痕迹做不了假。

  包起来吧。周陌数出三十张金牛,手指在柜台边缘轻叩两下——这是告诉苏明月。

  福源押的老板正在用鸡毛掸子打扫货架,见三人进门连忙迎上来。周陌的目光立刻锁定了柜台下层那套灰扑扑的茶具——盏心那抹银光,分明是宋代建窑特有的兔毫纹。

  这套茶具什么来历?

  哦,潮州来的普通货色。老板用抹布擦了擦茶盏,这个动作让周陌眼皮直跳——那粗布会刮伤釉面,八百块要不要?

  周陌拿起茶盏对着灯光,乌黑釉面上的银毫如流星划过夜空。盏底二字隐约可见,这是当年进贡皇室的标记。他故意皱眉:这么旧的茶具...

  五百!最低价了!

  成交后,林国栋忍不住小声问:老板,这黑乎乎的...

  闭嘴。苏明月踹了他一脚。

  在隆盛押,周陌的指尖触到那块灰白玉牌时,千门鉴玉诀立刻起了反应——玉质温润如凝脂,是典型的汉代和田青玉。他假装嫌弃地用指甲刮着玉面:这雕工也太粗糙了。

  哎呀您眼光真毒!老板搓着手,这确实是民间的粗货,一千二您拿走?

  玉牌翻转时,周陌看到了背面阴刻的宜子孙三字。这种出廓璧在汉代是皇室赐给重臣的传家宝,现存世量少。

  最惊险的是在德诚押。老板取旧书时,周陌瞥见书架底层露出半截画轴。他假装翻阅《红楼梦》刻本,实则用脚尖轻轻拨动那画轴。当泛黄的纸角露出二字时,他的心跳漏了半拍。

  这些旧书一起多少钱?

  您要的话,两千五全拿走。

  周陌付钱时,苏明月突然绷紧身体——街对面有个穿风衣的男人正用长焦镜头对准店铺。林国栋立刻挡在周陌身前,直到那人收起相机离开。

  半岛酒店套房的窗帘全部拉上,周陌戴着白手套,将石涛的《松壑鸣泉图》平铺在特制的工作台上。他用驼毛刷轻轻扫去积尘,台湾产的除酸喷雾均匀喷洒在画背。

  明末清初的苦瓜和尚...他轻声自语,用放大镜检查着皴法细节,这松针的笔势,是他晚年客居扬州时的风格。

  建窑兔毫盏的清理更需谨慎。周陌调制的溶液由蒸馏水、乙醇和微量氨水组成,棉签每次只敢沾湿毫尖。当乌黑釉面渐渐露出银蓝色的兔毫纹时,盏底的款识完全显现——这是宋徽宗最爱的茶器式样。

  汉代玉璧的修复最费工夫。周陌用牙科镜观察玉质内部的絮状结构,确认是和田青玉籽料后,才敢用今年出的超声波洁牙机的最低档位清理缝隙。当宜子孙三字完全显露时,他注意到璧缘有一处暗红的沁色——很可能是当年随葬时沾染的朱砂。

  郑板桥的《竹石图》正在重裱。周陌用日本进口的蚕丝纸做命纸,马来西亚的鱼胶调制的浆糊气味清淡。画上那株瘦竹的枝叶分布暗合八卦方位,题诗咬定青山不放松山字最后一竖力透纸背——真迹无疑。

  最令人惊喜的是那几块黄花梨木板。当周陌用软布蘸着木蜡油擦拭第三遍时,木纹中突然显现出淡淡的金丝——这是海南黄花梨独有的鬼脸纹。更惊人的是他在榫卯处发现了万历三十七年制的阴刻款,以及一个模糊的印记。

  明代工部督造的祠堂隔扇...周陌的手指抚过浮雕的螭龙纹,至少是二品大员家的规格。

  傍晚六点,周陌站在穿衣镜前调整领结。深蓝色西装的内衬里,阮氏缝制的暗袋装着三枚特制刀片。他按下耳麦:各单位汇报。

  赵铁柱的声音传来:酒店外围清场完毕,发现两名《东方日报》的狗仔,已请去警署。

  楚红梅的汇报简洁明了:二楼东侧制高点就位,视野覆盖全场,配枪已上消音器。

  王胜利和陈志远伪装成侍应生,正在宴会厅检查餐台。香槟塔底座发现不明电子设备,陈志远低声道,已替换为我们准备的酒塔。

  周陌走到窗前,俯瞰酒店环形车道。包船王的劳斯莱斯银影最先抵达,车身在夕阳下泛着冷光。接着是李嘉成的奔驰600,车牌HK8888格外醒目。郭德胜的凯迪拉克后跟着三辆保镖车,阵仗最大。

  何超琼的白色宾利最后驶入,她挽着一位银发葡国绅士的手臂款款而下。周陌的瞳孔微缩——那位绅士右手无名指戴着葡国海军学院的戒指,而根据情报,现任澳门总督正是该校毕业。

  周陌整了整袖扣,准备和关嘉慧接待各方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