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遗骨丘陵-《我玄幻的四十年岁月》

  敛息秘术运转不休,陆青璃感觉自己仿佛化作了一块河底的沉石,一块岸边的顽岩。那无所不在的、试图浸润同化她的悲念灵气被有效隔绝在外,神魂的负担减轻了许多,连带着伤势的恢复似乎也加快了一丝。

  但这并未改变她身体的极度虚弱。

  逆流而上,每一步依旧艰难。暗河仿佛永无尽头,两岸的景色单调得令人窒息。唯有手中残剑那一点微弱的温热,以及脑海中那幅古老地图指引的方向,支撑着她不断前行。

  不知又走了多久,时间在绝对的黑暗与孤寂中失去了刻度。

  前方河道的地势似乎开始缓缓抬升,水流声也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不再是深潭般的沉静,多了几分起伏的哗啦声。

  她强打精神,凝目望去。

  借着河底散发的淡蓝幽光,她看到远处的河岸不再是陡峭的岩壁,而是逐渐变成了缓坡。坡地向上延伸,隐入更高处的黑暗里。而更令人心惊的是,在那片缓坡之上,开始出现一些……东西。

  最初只是零星的白点。

  随着她的靠近,那些白点逐渐清晰,变成了一具具或坐或卧的森白骸骨!

  骸骨的数量越来越多,从零星几点,到遍布视野,最后几乎覆盖了整个缓坡,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这些骸骨大多残缺不全,骨骼呈现出被岁月严重风化的痕迹,与守渊人磐涯那暗金不朽的遗骸截然不同。许多骨骼上还残留着兵器劈砍或可怕力量冲击留下的裂痕与断口。

  这里,就是地图上标记的“遗骨丘陵”?

  陆青璃的心缓缓沉了下去。这哪里是什么“相对安全”的区域?这分明是一片古老的战场坟场!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股即便万古岁月也无法彻底洗刷的血腥与惨烈。

  她小心翼翼地踏上缓坡,脚下的泥土异常松软,仿佛混合了太多的骨粉与尘埃。

  骸骨形态各异,有人形,也有许多奇形怪状、属于非人种族的巨大骨架,它们杂乱地堆积在一起,无声地诉说着当年那场战斗的惨酷与混乱。许多残破的兵器、破碎的战甲碎片散落其间,早已灵性尽失,与泥土骸骨融为一体。

  她尝试辨认,却一无所获。这些骸骨与遗物太过古老,早已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

  地图将这里标记为相对安全,或许是因为……这里的战斗早已结束?所有的危险都已随时间化为枯骨?

  她不敢大意,依旧维持着敛息状态,步履蹒跚地在这片无边无际的骸骨海洋中穿行。每一步都踩在历史的尘埃与死亡之上,那种无形的压抑感,比面对任何强敌时都要沉重。

  突然!

  她左手边不远处,一具倚靠在巨大兽骨上的半身人形骸骨,其空洞的眼眶中,猛地毫无征兆地窜起两点幽蓝色的火焰!

  那火焰冰冷,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种纯粹的、令人神魂战栗的怨念与死寂!

  陆青璃浑身汗毛倒竖,想也不想便向右侧急闪!

  几乎就在她闪开的瞬间,一道灰白色的影子如烟似雾,猛地从那具骸骨中扑出,擦着她原来的位置掠过!

  一股阴寒刺骨的气息扫过,她运转敛息秘术形成的“顽石”状态竟一阵剧烈波动,险些被破开!

  那灰白影子一击落空,在不远处凝聚成形。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像是一团不断扭曲翻滚的雾气,中心处两点幽蓝的火焰剧烈跳动,死死“盯”着陆青璃,散发出无比贪婪与渴望的意念——对生者气息的渴望!

  “悲念之影!”

  陆青璃瞬间明白了玉简中的警告。这些就是被暗河同化后形成的怪物!它们并非活物,而是由万古悲念凝聚、依托此地无尽骸骨而生的邪祟!

  它们能感知到生魂的存在!敛息秘术也并非绝对安全,只是大幅降低了被发现的概率,一旦靠得太近,依旧会被察觉!

  那悲念之影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再次扑来,速度极快,带起一股冻结神魂的阴风。

  陆青璃脸色苍白,她现在状态极差,根本无力正面抗衡这种诡异之物。她咬紧牙关,拼命催动所剩无几的灵力,一边维持敛息秘术,一边踉跄着向丘陵上方逃去。

  然而,那一声无声的尖啸,仿佛是一个信号。

  咔啦…咔啦…

  四周,那寂静了万古的骸骨丘陵,开始响起细碎而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一具具骸骨的眼眶中,接连亮起幽蓝的火焰。一团团灰白的悲念之影从骸骨中升腾而起,扭曲着,汇聚着。

  一点,两点,十点,百点……

  转眼之间,她目光所及之处,幽蓝的火焰如同鬼灯般次第亮起,成千上万!无数扭曲的悲念之影从骸骨堆中飘出,汇聚成一片灰白色的死亡雾海,从四面八方,缓缓向她围拢而来。

  它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那无声的压迫感和无数道冰冷贪婪的注视,几乎要将她的神魂冻结。

  陆青璃停下了脚步,绝望地环视四周。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她被困在了这片万古坟场的最中心。

  手中的残剑似乎感受到了极致的危险,发出低沉的嗡鸣,剑柄处的温热变得滚烫,那狰狞的裂痕中,竟有一丝微不可察的暗红血芒一闪而过。

  她握紧剑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退无可退。

  就在最前方的几道悲念之影扭曲着即将扑上的刹那——

  嗡!

  她脚下的大地,某处被骸骨与尘埃深深掩埋的下方,突然传来一声极其微弱、却异常古老的嗡鸣。

  紧接着,以她立足之处为中心,地面上陡然亮起数道复杂而残缺的暗金色纹路!

  那些纹路一闪即逝,却爆发出了一股苍茫、厚重、带着无上镇压之意的气息!

  这股气息出现的瞬间,周围那汹涌而来的悲念之影如同被无形的灼热烙铁烫到,发出一片混乱的无声嘶鸣,惊恐万状地向后潮水般退去,重新缩回那些骸骨之中,眼眶中的幽蓝火焰也迅速黯淡、熄灭。

  短短数息之间,所有异动平息。

  骸骨丘陵再次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仿佛刚才那万鬼齐出的恐怖景象只是一场幻觉。

  只有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阴冷,以及地面上那早已黯淡消失的暗金纹路残痕,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陆青璃剧烈地喘息着,冷汗浸透了她的后背。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脚下。

  她小心翼翼地拨开表面的浮土与骨粉,下方,露出了半块残缺的、嵌入地面的暗金色金属碎片。碎片上铭刻着与守渊人磐涯法袍上相似的古老纹路,刚才那苍茫厚重的镇压气息,正是从这碎片上散发出来的。

  这似乎是一件远古遗物的残片,依旧残留着一丝微弱的神效,恰好在她遭遇最大危机时,被她的生人气息或者残剑的异动所激发,惊退了那些悲念之影。

  得救了……

  但只是暂时的。

  她不敢想象,若是离开这碎片的庇护范围,会是什么下场。

  她瘫坐在这片小小的安全区域内,背靠着冰冷的骸骨堆,剧烈的心跳久久无法平复。

  绝境之中,竟又觅得一丝喘息之机。

  可这喘息之机,又能持续多久?这片骸骨丘陵无边无际,她要如何才能穿越过去?

  她抬起头,望向丘陵更深处,那里,黑暗依旧浓重,死寂依旧永恒。

  而在地图标注中,“遗骨丘陵”的尽头,似乎还有一个更古老的标记,其含义,连磐涯的玉简中都语焉不详。

  那标记的形状,像一个扭曲的……“囚”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