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宇宙虚空-《我玄幻的四十年岁月》

  黑暗。

  粘稠、厚重、仿佛拥有实体般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陆青璃感觉自己不是在行走,而是在一片无光的深海底部艰难跋涉。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滞涩感,肺部像是被灌满了铅。

  【…逃…快逃…】

  那个低沉扭曲的耳语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清晰,如同有人就贴在她的耳廓上,用破裂的气管嘶嘶地倾诉。声音里浸满了无法形容的恐惧和绝望。

  她猛地回头,身后只有吞噬一切的黑暗。

  这里是哪里?回响长廊?

  年轻的袭击者——那个被称为“巢穴”清道夫的纤细身影——在将她扔进这片黑暗的入口后,就如同融化般消失了。没有指示,没有警告,只有绝对的寂静和这片仿佛能吞噬灵魂的黑暗。

  她试探着向前迈出一步。

  脚下传来的触感并非坚硬的地面,而是一种…略带弹性、微微湿润的怪异感觉,像是踩在了某种巨大生物的黏膜上。

  嗡…

  极其细微的震动从脚下传来,随即,前方的黑暗如同幕布般抖动了一下。

  一幅模糊的画面突兀地浮现出来,如同投映在黑暗中的全息影像,闪烁着,极不稳定。

  那是一个实验室?无数精密的仪器闪烁着冷光,各种颜色的液体在透明的管道中无声流淌。一个穿着白色研究服、头发花白的背影正伏在操作台前,他的肩膀微微耸动,似乎在…哭泣?

  外祖父?

  陆青璃的心脏猛地一抽,下意识地想要靠近。

  画面却骤然扭曲、拉远!她看到了实验室的全貌——它并非建在坚实的地基上,而是悬浮在一片虚无的黑暗之中!实验室的下方,是无数纠缠蠕动的、难以名状的阴影,它们如同饥饿的触须,不断向上探伸,轻轻拍打着实验室的透明地板!

  外祖父对脚下的恐怖景象恍若未觉,他只是死死盯着操作台上一个正在缓缓闭合的金属盒子——正是她带来的那个!

  他颤抖着手,将最后一块复杂的锁扣按下。

  【…青璃…活下去…找到它…绝不能…落入…“他们”…手中…】

  外祖父嘶哑、破碎、充满了无尽悲怆的声音,跨越了时空,直接撞入陆青璃的脑海!

  画面戛然而止。

  黑暗再次合拢。

  陆青璃僵立在原地,浑身冰冷。那不是记忆!她从未见过那样的场景!那是什么?回响?过去的残影?

  【…不要相信…眼睛…】耳语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急切的警告。

  她强迫自己继续向前。每一步都沉重无比。

  嗡…

  左侧的黑暗再次荡漾。

  新的画面浮现。这一次,更加混乱,充满了刺耳的噪音和闪烁的雪花。

  那似乎是…一场惨烈的突围战?爆炸的火光不断闪现,子弹呼啸着划过空气。几个身影正在依托着残破的掩体疯狂射击。其中一个人的侧脸一闪而过——年轻,锐利,眼神如同鹰隼,嘴角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疯狂笑意。他的脸上很干净,还没有那道狰狞的伤疤。

  扳手?

  紧接着,画面焦点猛地拉向战场边缘的一个高地。一个身影独自屹立在那里,狂风卷起他深色的斗篷,如同乌鸦展开的羽翼。他脸上戴着一个造型奇特的、覆盖了半张脸的金属面罩,露出的下颌线条冷硬。他手中没有武器,只是平静地抬起手。

  下一刻,追击他们的整整一个小队的敌人,连同他们的载具,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猛地向内坍缩!血肉、金属、骨骼…瞬间被压缩成一个不足一立方米的、极致密、正在滴落鲜血的恐怖球体!

  那个戴乌鸦面罩的人…就是“渡鸦”?

  陆青璃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和眩晕。

  画面破碎。

  但耳语声陡然变得尖锐起来!

  【…叛徒!窥视者!他们…扭曲了一切!…】

  叛徒?谁?渡鸦?还是…

  她踉跄着继续前进。黑暗如同活物,在她身边流淌、变形。

  越来越多的碎片化的“回响”开始涌现,从四面八方冲击着她的感官。

  她看到母亲抱着年幼的弟弟,在一片荒芜的戈壁上狂奔,身后是呼啸的追兵,母亲脸上满是泪水和决绝…

  她看到肯特在苦盐镇那昏暗的酒馆里,对着一个通讯器低吼着什么,表情是她从未见过的焦灼和愤怒…

  她看到哑鸦站在一个巨大的、充满了绿色溶液的培养槽前,槽体内漂浮着数个…与掳走她的那个年轻清道夫极其相似的躯体…

  她看到机械导师那光滑的面部传感器阵列上,飞速流淌过无数她无法理解的复杂数据流,其中反复出现着“渡鸦”、“钥匙”、“协议第七条款”、“灭绝序列”等冰冷的词汇…

  她甚至看到了自己!在黑石丘陵的袭击中,疤脸将她推开,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射向她的能量光束,他那最后的、复杂的眼神…

  真的…假的?

  哪些是过去真实的碎片?哪些是“巢穴”想要她看到的诱导?哪些…又是她自身恐惧和记忆产生的扭曲投影?

  “回响长廊”…它回响的不仅仅是过去的残影,更有深陷其中之人的意识与情绪!它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混乱的、用于窥探和干扰的精神牢笼!

  头痛欲裂。灵炬印记再次开始发烫,每一次新的“回响”闪现,它都如同共鸣般灼烧着她的手腕,仿佛在抵抗,又仿佛在…吸收着什么。

  【…钥匙…不只是钥匙…它是…地图…也是…锁…】耳语变得断断续续,夹杂着痛苦的呢喃。

  不知道在这片无尽的黑暗与混乱中行走了多久,时间失去了意义。陆青璃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无数矛盾的画面和信息几乎将她的自我意识撕碎。

  就在她即将被彻底吞噬时,所有的幻象和噪音骤然消失。

  绝对的寂静降临。

  前方的黑暗,缓缓向两侧褪去。

  一条狭窄的、仅容一人通过的通道出现在眼前。通道的墙壁、天花板、地面,不再是虚无的黑暗,而是由无数块严丝合缝的、暗灰色的金属板构成,表面光滑如镜,倒映出她苍白、惊恐、摇摇欲坠的身影。

  通道的尽头,是一扇门。

  一扇没有任何把手、没有任何锁孔、甚至看不到任何缝隙的、浑然一体的银色金属门。它静静地矗立在那里,散发着恒久、冰冷、拒绝一切的气息。

  门扉的正中央,有一个清晰的、凹陷的印记。

  那印记的形状,与她怀中那个金属盒子…完全一致。

  陆青璃停下了脚步,怔怔地看着那扇门。

  她不知道门后是什么。是更多的陷阱?是终极的真相?还是彻底的毁灭?

  那个冰冷的耳语最后一次响起,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最终的平静:

  【…选择…在你…手中…】

  她低下头,看向自己灼痛的手腕。灵炬的印记红得发亮,如同熔融的宝石。

  然后,她做出了选择。

  她不再犹豫,迈步走进了那条狭窄的金属通道。

  就在她踏入通道的瞬间——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机括声响,从她的胸口传来。

  那个一直紧贴着她皮肤、被“巢穴”清道夫搜走后又不知为何悄然回到她身上(或许它从未真正离开?)、无论她遭遇什么始终牢固紧闭的金属盒子…竟然…自己弹开了。

  没有光芒万丈,没有能量涌动。

  盒盖只是悄无声息地向上掀开了一条缝隙。

  透过那条缝隙,陆青璃看到盒子内部并非想象中的复杂机械或能量核心,而是…静静地躺着一枚拇指大小、材质非金非玉、形状古朴奇特的…徽章?或者说,印信?

  它的表面铭刻着极其细微、从未见过的复杂纹路,那些纹路似乎在缓慢地…流动?

  与此同时,通道尽头那扇严丝合缝的银色金属门,中央那个与盒子外形完全一致的凹陷印记,内部结构开始发出极其细微的、如同钟表般精密的运转声。

  门,正在等待。

  等待那把唯一的“钥匙”嵌入其中。

  陆青璃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所有的恐惧、迷茫和震撼。她伸出手,颤抖着,探向那弹开的盒盖…

  ……

  “锈蚀齿轮”前哨站。

  混乱刚刚平息。袭击者来得快,去得更快,如同鬼魅,只留下几具同伴的尸体和一片狼藉。

  扳手脸色铁青地检查着一名死去的队员颈部的伤口——一击毙命,精准狠辣,用的是极高频率的震动粒子刃,伤口边缘组织都被瞬间碳化。这种技术…

  “巢穴的‘雏鸦’…”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个词,声音里充满了压抑的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老K拖着受伤的胳膊走过来,脸色同样难看:“头儿,那女孩被带走了。我们根本拦不住…他们目标非常明确,就是她。”

  “我知道。”扳手的声音低沉,“他们动用了‘雏鸦’,就意味着‘巢穴’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提到了最高级…甚至可能…惊动了‘老乌鸦’本身。”

  “老乌鸦”这个词让周围所有听到的“锈蚀齿轮”成员都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仿佛那是一个绝对不能提及的禁忌之名。

  “还有…”老K压低声音,凑近扳手,“我们在清理东北侧通风管道突破点时,发现了这个…嵌在管道内壁,应该是那些‘雏鸦’快速突破时留下的。”

  他摊开手心,里面是一小块极其细微的、边缘锐利的金属碎片,碎片上沾染着一点已经干涸的、暗蓝色的…像是冷凝液的东西?

  扳手接过碎片,只看了一眼,瞳孔骤然收缩!

  这碎片的材质…这冷凝液的成分…

  这根本不是什么“雏鸦”使用的标准装备残片!这是…

  七年前!东部边境那场惨烈的冲突!“渡鸦”最后失踪的地方!他们事后打扫战场,在爆炸核心区找到的极少残留物中,就有类似材质和成分的东西!

  当时所有证据都指向“渡鸦”使用了某种未被记录的、威力极大的自毁装置,尸骨无存。

  但现在…

  这块碎片,以及上面属于“渡鸦”个人装备特有的冷凝液痕迹,却出现在这里!出现在“巢穴”的“雏鸦”用来突破的武器上!

  一个冰冷、残酷、却又能解释一切疑点的可能性,如同闪电般劈中了扳手的大脑!

  “渡鸦”…可能根本没有死!

  当年的“尸骨无存”,或许根本就不是自毁…而是…

  “巢穴…”扳手的手指猛地攥紧,那块锐利的碎片几乎要割破他的手掌,他却浑然不觉,只有身体因为极致的震惊和愤怒而微微颤抖,“…是‘巢穴’…带走了他?!”

  那么,“渡鸦”是叛徒?还是…囚徒?

  那个女孩…陆青璃…她和“渡鸦”又到底是什么关系?“巢穴”如此急切地想要得到她,甚至不惜暴露与“渡鸦”失踪相关的线索…

  “头儿!我们现在怎么办?”老K焦急地问道。女孩被“巢穴”带走,几乎等同于宣告死亡,甚至比死亡更糟。

  扳手猛地抬起头,眼中所有的迷茫和犹豫都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和燃烧的怒火。

  “巢穴”带走了他曾经的指挥官(无论真相是背叛还是囚禁),现在又当着他的面掳走了那个可能与指挥官有关的女孩…

  “齿轮永不妥协!”他低吼出声,像是宣誓,又像是在坚定自己的信念。

  “发出最高紧急编码信号!联系所有还能动用的、信得过的‘旧齿轮’!”他的语速极快,命令不容置疑,“告诉他们,‘渡鸦’的线索重现!‘巢穴’动了我们的‘锈蚀’!”

  “我们要知道‘巢穴’那个鬼地方到底在哪儿!就算把整个废土掀过来,也要找到进去的路!”

  “第七小队,跟我来!我们需要去找肯特那个滑头的小混蛋!他肯定还知道更多没吐出来的东西!”

  整个前哨站残余的力量瞬间被调动起来,如同一台沉默已久却突然被注入狂暴能量的战争机器,开始发出危险的轰鸣。复仇的火焰和追寻真相的执念,暂时压过了对“巢穴”根深蒂固的恐惧。

  扳手最后看了一眼“雏鸦”消失的方向,眼神冰冷如铁。

  “等着…无论你是死是活,‘渡鸦’…我们都要一个答案。”

  “还有你,女孩…撑住…”

  ……

  回响长廊,金属通道内。

  陆青璃的手指,终于触碰到了那枚静静躺在金属盒子里的、流动着微光的奇特徽章。

  指尖传来一种难以形容的触感——冰冷,却又温润;沉重,却又轻盈。仿佛它并非实体,而是由纯粹的信息或能量凝聚而成。

  就在她的指尖握住徽章的刹那!

  嗡——!!!

  整个金属通道,连同尽头那扇冰冷的银色大门,猛然间发出了低沉却震撼人心的共鸣!

  墙壁、地面、天花板…所有光滑如镜的金属表面,瞬间亮起了无数道湛蓝色的、如同电路板纹路般的纤细光流!这些光流以前方大门为中心,如同拥有生命般急速蔓延、交织、汇聚,将整个通道映照得一片幽蓝!

  她手中的徽章也仿佛被激活,表面的流动纹路光芒大盛,变得灼热,却并不烫手,反而传来一种奇异的、血脉相连般的亲切感。

  【…认可…血脉…权限…确认…】那冰冷的耳语,第一次带上了某种…确认的意味。

  通道尽头,那扇银色大门中央的凹陷处,结构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变形,最终形成了一个与陆青璃手中徽章完全镜像的、凸起的接口。

  一个清晰无比的意念,并非通过声音,而是直接涌入她的脑海:

  【嵌入钥匙。】

  【开启最终回响。】

  陆青璃不再犹豫。她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将手中那枚灼热、发光的徽章,稳稳地、用力地,按入了大门中央的接口之中。

  严丝合缝。

  完美契合。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下一刻,以嵌入点为中心,无数道更加耀眼的湛蓝色光纹如同藤蔓般瞬间爬满了整扇巨门!

  没有任何声音,那扇仿佛亘古永存、拒绝一切的银色金属门,如同蒸腾的水汽,又如同消散的幻影,在她面前…无声无息地、彻底地…消失了。

  门后,并非另一个房间,另一条通道,或任何她想象中的景象。

  那是一片…无垠的、黑暗的、繁星点点的…

  宇宙虚空。

  而在那虚空的正中央,悬浮着一个巨大的、残破的、仿佛经历了无数战火洗礼的…

  金属乌鸦头颅雕像。

  它的眼眶中,正缓缓亮起两簇幽深、冰冷、仿佛能看穿一切灵魂的…

  湛蓝色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