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江心鬼漩-《撼龙逆命录》

  冰冷的虎符紧贴着掌心,那行“小心师父”的血字像是烧红的针,扎得陈玄墨指骨生疼。破庙外,雨声像是无数细碎的脚步声,密密麻麻敲打着残破的瓦片和泥泞的地面。

  “墨哥…”胖子看着虎符背面那行刺眼的血字,小脸煞白,嘴唇哆嗦着,“这…这啥意思?九叔他…他难道…”话没说完,就被老鱼头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打断。

  老鱼头佝偻着身子,枯瘦的手死死按着胸口,每一次咳嗽都带出新鲜的血沫,嘴角的血迹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暗红。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虎符,又艰难地转向陈玄墨,声音嘶哑得几乎只剩气音:“咳咳…玄墨…此地…煞气冲天…不可久留…走…快走…”他枯树皮般的脸因痛苦而扭曲,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仿佛随时会散架。

  陈玄墨猛地攥紧虎符,冰冷的金属棱角硌进掌心,那点刺痛反而让他从翻腾的惊疑和愤怒中强行抽离。不是沉溺的时候!他深吸一口气,破庙里浓重的霉味和血腥气呛入肺腑。他迅速弯腰,一把架住老鱼头几乎瘫软的身体,入手一片冰凉瘦骨,感觉不到多少活气。“胖子!”他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背上东西!走!”

  胖子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把那个装着邪术残页的沉重尸油灯罩塞进湿透的背包,又胡乱抓起地上散落的几根诡异黑钉和自己那只被撕烂耳朵的破布老虎。他拖着那条肿得发亮的伤腿,龇牙咧嘴地跟上。三人互相搀扶着,几乎是跌撞着冲出破庙残破的门洞,重新扎入冰冷刺骨的雨幕。

  山路泥泞不堪,每一步都深陷其中,拔脚带起沉重的泥浆。雨水顺着头发、脖颈灌进衣领,冰冷刺骨。胖子落在最后,那条伤腿成了最大的累赘,每挪一步都疼得他倒抽冷气,哼哼唧唧地咒骂着这鬼天气和该死的祖宗,声音在风雨中显得断断续续。

  陈玄墨架着老鱼头走在前面,胸口的闷痛和左手腕七星印记的灼痛在雨水冲刷下交织成一种麻木的钝感。他强迫自己不去想虎符上的血字,不去想林九叔托梦中那张沧桑疲惫的脸和最后的警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脚下湿滑的道路和身边同伴沉重的呼吸上。活下去,才有揭开一切的可能!

  老鱼头的身体越来越沉,喘息声如同破旧的风箱,夹杂着不祥的血沫声。陈玄墨能感觉到臂弯里生命的重量正在飞速流逝。胖子也察觉到了,顾不上腿疼,咬着牙拼命加快脚步凑上来,用他那肥胖的身体尽力分担一点重量。

  “老鱼头叔…撑住啊…”胖子声音带着哭腔,雨水糊了他一脸。

  不知在泥泞中跋涉了多久,衣服早已湿透冰冷地贴在身上,冻得人牙齿打颤。天色依旧浓黑如墨,只有惨白的闪电偶尔撕裂雨幕,照亮前方扭曲的山路。终于,借着一次电光,陈玄墨看到下方浑浊翻涌的江面,以及江边一处相对平缓、停靠着几条破旧小船的滩涂。

  “到了…珠江口…”陈玄墨的声音被风雨声吞没大半。三人几乎是滚下最后一段陡坡,重重摔在冰冷的鹅卵石滩涂上。

  胖子挣扎着爬起来,顾不上满身泥水,跌跌撞撞冲向最近的一条小艇。那是条极其破旧的疍家小艇,船身油漆剥落,露出灰白的木头,船篷破了好几个大洞,雨水哗哗往里灌。

  “船家!船家!开船!救命啊!”胖子拍打着湿漉漉的船舷,嘶声大喊。

  船篷里窸窣一阵,钻出一个干瘦的老头,满脸深刻的皱纹如同刀刻,眼珠浑浊,穿着同样破旧的蓑衣。他警惕地打量着这三个狼狈不堪、浑身泥泞血污的不速之客,尤其在胖子撕开的裤子和屁股上那道还红肿着的血痕上停留了一下,又扫过陈玄墨架着的、奄奄一息的老鱼头。

  “去哪?”老船夫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浓重的广府口音。

  “去江心!找沉船!”陈玄墨喘息着,将老鱼头小心地往船篷里挪。老鱼头身体软得像一摊泥,毫无反应。

  老船夫浑浊的眼睛猛地一缩,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忌讳的东西,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后生仔,那地方去不得!那是‘鬼漩眼’!多少船下去都冇翻过身!专吞阳寿未尽嘅生人魂!”他枯瘦的手指指向江心方向翻滚的黑色水浪,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恐惧。

  “钱!我们有钱!”胖子急吼吼地伸手去掏他那湿透的裤兜,摸出几张皱巴巴、被水泡得发软的毛票。

  老船夫看都不看,只是摇头,转身就要缩回船篷:“给座金山都不去!命要紧!你们另请高明吧!”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陈玄墨猛地伸手,一把扣住了老船夫枯瘦的手腕!力道之大,让老船夫痛哼一声。陈玄墨另一只手迅速探入怀中,不是掏钱,而是掏出了那块冰冷沉重的阴兵虎符!他将虎符猛地按在老船夫眼前,虎符上那些古老繁复的符文和背后那行刺目的血字“小心师父”,在昏暗的光线下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煞气!

  老船夫浑浊的眼睛瞬间瞪圆了,死死盯着那块虎符,身体如同筛糠般剧烈颤抖起来,脸上的恐惧瞬间被一种更深沉的、近乎绝望的敬畏取代。他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开船!”陈玄墨的声音冰冷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如同金铁交鸣,穿透风雨,“去鬼漩眼!现在!”

  老船夫像是被抽走了魂魄,又像是被那虎符摄住了心神,他呆呆地看着陈玄墨那双在黑暗中锐利如刀的眼睛,又看看那块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虎符,最终,所有的抗拒都化作了无力的颤抖。他佝偻着背,默默地解开了缆绳,动作僵硬地走向船尾的橹。

  破旧的小艇在浑浊汹涌的江水中起起伏伏,像一片随时会被撕碎的叶子。船篷根本挡不住风雨,冰冷的雨水不断灌进来。陈玄墨将昏迷的老鱼头安置在相对干燥些的角落,用背包垫着他的头。老鱼头气息微弱,胸口的起伏几乎难以察觉。

  胖子抱着自己那条肿腿,蜷缩在另一边,脸色惨白,不知是冻的还是吓的,牙齿咯咯作响。他时不时看看外面翻滚的黑浪,又看看陈玄墨手中紧握的虎符和怀里微微发烫的罗盘碎片,小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老船夫佝偻着身子,沉默地摇着橹,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越来越汹涌的水域,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有深深的恐惧和一种认命般的麻木。

  越往江心,风浪越大。浑浊的江水不再是平缓的流淌,而是像开了锅一样翻滚、咆哮,形成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漩涡。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难以言喻的腥气,像是腐烂的鱼虾,又夹杂着铁锈和淤泥的味道。

  “就…就快到了…”老船夫的声音干涩发颤,指着前方一片水域。那里的水流异常混乱,巨大的漩涡一个套着一个,中心区域的水面像是塌陷下去一般,形成一个巨大的、不断旋转的漏斗状凹陷!水流急速旋转着向中心涌去,发出沉闷如巨兽低吼般的隆隆声。漩涡周围的水色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深黑色,与周围浑浊的黄褐色江水泾渭分明。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在那巨大的漩涡中心,隐约可见无数惨白色的、如同枯骨般的东西随着水流沉浮、旋转!

  “鬼漩眼!”胖子吓得魂飞魄散,声音都变了调,“墨哥!这…这他娘的是要把我们搅成肉馅啊!”

  陈玄墨的心脏也提到了嗓子眼。他死死盯着那如同地狱入口般的巨大漩涡,左手下意识地按住了胸口——怀里的青铜罗盘碎片正隔着湿透的衣服散发出惊人的灼热!那热度几乎要烫伤他的皮肤!同时,手腕上的七星印记也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

  就在这时,小艇猛地一震!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推了一把,船头不由自主地偏转,竟直直地朝着那最大的漩涡中心冲去!

  “抓稳!”老船夫发出绝望的嘶吼,拼命想扳回橹,但人力在这狂暴的自然伟力面前显得如此渺小!

  小艇瞬间被混乱的水流裹挟,如同卷入巨大的滚筒洗衣机,疯狂地旋转、颠簸!冰冷的江水劈头盖脸地砸进来,瞬间将三人浇得透心凉。胖子发出一连串不成调的惨叫,死死抱住船帮,身体被甩得左摇右晃。陈玄墨一手死死抠住船板上的裂缝,另一只手仍紧紧抓着那块冰冷的虎符,身体在剧烈的颠簸中几乎被抛飞出去!

  “救命啊!要死啦!我还没娶媳妇啊——”胖子的鬼哭狼嚎在风浪声中时断时续。

  就在小艇即将被那深黑色的巨大漩涡彻底吞噬的瞬间,异变陡生!

  轰——!

  漩涡中心的水面猛地向上拱起!浑浊的江水如同沸腾般剧烈翻滚!紧接着,一个巨大、扭曲、锈迹斑斑的钢铁怪物,裹挟着无数泥沙、水草和惨白的枯骨,如同从地狱深渊爬出的巨兽,猛地破开水面,探出了它狰狞的一部分!

  那是一艘潜艇!巨大的艇身覆盖着厚厚的深绿色水锈和墨绿色的苔藓,扭曲变形的舰桥如同被巨力蹂躏过,上面依稀还能辨认出模糊的日文标识和那个刺眼的、如同滴血旭日般的日军徽记!艇身上布满了巨大的破洞和撕裂的伤口,如同被远古巨兽啃噬过。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着铁锈、机油、淤泥和死亡腐朽的气息,随着它的浮出,瞬间弥漫开来,压过了江水的腥气!

  “鬼…鬼子潜艇?!”胖子吓得连惨叫都忘了,小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那艘从漩涡中浮起的钢铁坟墓。

  这艘沉寂了不知多少年的战争机器,此刻静静地、诡异地半浮在狂暴的漩涡中心,周围混乱的水流似乎都因为它巨大的体积而暂时滞涩了一下。潜艇巨大的、锈死的圆形舱门,正对着疯狂旋转的小艇!

  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陈玄墨怀中的青铜罗盘碎片猛地爆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灼热!隔着衣服都能看到它散发出刺目的乳白色光芒!碎片剧烈地震颤着,仿佛活了过来,疯狂地想要挣脱束缚!一股沛然莫御的、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力量,正通过碎片汹涌而出!

  嗡——!!!

  一声低沉而巨大的金属摩擦声骤然响起!那艘日军潜艇锈死多年的巨大圆形舱门,在罗盘碎片光芒的照射下,表面覆盖的厚重锈迹如同冰雪般迅速消融、剥落!紧接着,那沉重的、似乎与艇身融为一体的舱门,竟发出“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巨响,向内缓缓旋开!露出了一个黑洞洞的、深不见底的入口!

  一股更加冰冷、带着浓重铁腥和死亡气息的阴风,如同实质般从黑洞洞的舱口猛地涌出,瞬间席卷了小艇!

  “我…操…”胖子看着那如同恶魔巨口的舱门,彻底傻了眼。

  “进去!”陈玄墨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他知道这潜艇的出现绝非偶然,罗盘碎片是钥匙!里面很可能有他们需要的东西!他反手拔出腰间的陨铁匕首,寒光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

  “进…进去?!”胖子看着那黑黢黢、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入口,声音都劈叉了,“墨哥!这他娘的是鬼子坟啊!进去找死吗?!”

  “留在外面也是死!”陈玄墨厉喝一声,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老鱼头和摇摇欲坠的小艇。漩涡的力量正在重新加强,小艇随时会被彻底撕碎!他不再犹豫,一手紧握匕首,一手死死攥着那块冰冷的虎符,对老船夫吼道:“稳住船!”

  老船夫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听到陈玄墨的吼声,几乎是本能地用尽全身力气扳住了橹,让疯狂打转的小艇勉强对准了那敞开的舱口。

  陈玄墨深吸一口气,在下一个浪头将小艇猛地推向潜艇的瞬间,他双腿发力,如同猎豹般猛地跃起,准确地扑进了那黑洞洞的舱口!身体撞在冰冷湿滑的钢铁内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胖子!带老鱼头叔进来!”陈玄墨的声音从黑暗的舱口内传出。

  胖子看着外面越来越狂暴的漩涡,又看看那黑洞洞的入口,一咬牙,脸上肥肉都在哆嗦:“妈的!拼了!老鱼头叔,对不住了!”他用尽吃奶的力气,将昏迷的老鱼头半背半拖起来,也顾不上他伤腿钻心的疼,看准小艇被浪头推向潜艇的时机,闭着眼嚎叫着猛地一跳!

  噗通!噗通!

  胖子和老鱼头重重地摔进舱内,砸在陈玄墨身上。三人滚作一团。几乎在他们跳入的同时,失去控制的小艇被一个巨大的漩涡猛地吞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沉重的圆形舱门在他们身后,发出巨大的、如同叹息般的“嘎吱”声,缓缓地、沉重地重新旋紧、闭合!

  最后一丝天光被彻底隔绝。

  潜艇内部陷入一片绝对的黑暗和死寂。只有三人粗重、带着巨大恐惧和后怕的喘息声,在冰冷的钢铁甬道里回荡。外面江水狂暴的咆哮声被厚重的钢铁舱壁隔绝,变得沉闷而遥远,反而更衬出内部的压抑。浓得化不开的铁锈味、机油腐败的恶臭、还有一股难以形容的、如同陈年尸骸般的阴冷气息,瞬间包裹了他们,无孔不入地钻进鼻腔,直冲大脑。

  “咳…咳咳…”老鱼头在剧烈的撞击下似乎恢复了一点意识,发出微弱的呛咳声,带着血沫。

  “老鱼头叔!您怎么样?”胖子挣扎着从陈玄墨身上爬起来,手忙脚乱地去摸角落里的老鱼头。

  “没…死不了…”老鱼头的声音气若游丝,枯瘦的手在黑暗中摸索着,抓住了胖子的胳膊,冰凉的触感让胖子打了个哆嗦,“小…小心…这地方…怨气…太重…”

  陈玄墨也迅速爬起,抹掉脸上的泥水。他胸口怀里的罗盘碎片依旧散发着惊人的灼热,乳白色的光芒透过衣服布料,在绝对的黑暗中如同一个小小的探照灯,勉强照亮了周围一小片区域。

  借着这微弱的光,他们看清了所处的地方。这是一条狭窄、低矮的钢铁甬道,地面湿滑冰冷,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粘腻的黑色油污。墙壁上布满了粗大的、锈迹斑斑的管道和各种早已停摆的仪表盘,许多地方覆盖着厚厚的白色盐霜和墨绿色的苔藓。空气冰冷刺骨,带着浓重的湿气和挥之不去的死亡气息。

  罗盘碎片的光芒不再稳定地指向某个方向,而是疯狂地、如同失控的指南针般旋转,最终,光芒死死地、笔直地指向甬道深处!

  “跟着光走!”陈玄墨低声道,声音在狭窄的钢铁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他将陨铁匕首横在身前,左手紧握着那块冰冷的阴兵虎符,率先迈步。脚下的油污滑腻异常,每一步都需格外小心。

  胖子咬咬牙,用尽力气将老鱼头半背起来,佝偻着身子,拖着伤腿,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老鱼头虚弱地靠在他背上,沉重的呼吸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喷在胖子脖颈上。

  甬道漫长而压抑,如同通往地狱的肠道。只有罗盘碎片的光芒在疯狂旋转后稳定地指引着方向,切割开前方浓重的黑暗。空气中那股陈腐的死亡气息越来越浓重,几乎令人窒息。偶尔能听到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极其轻微的滴水声,“嗒…嗒…嗒…”,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敲打着紧绷的神经。

  走了大约十几分钟,前方出现一个相对开阔的空间,像是一个小型的指挥舱。地上散落着扭曲变形的金属桌椅和破碎的仪器残骸,舱壁上挂着几张早已腐烂发黑的航海图,上面布满了霉斑。角落里,赫然蜷缩着几具穿着破烂日军军服的骸骨!白骨森森,姿态扭曲,有的头骨碎裂,有的肋骨断裂,显然生前遭遇了极其可怕的冲击。

  胖子吓得“嗷”一嗓子,差点把背上的老鱼头扔出去。“鬼…鬼子骨头!”

  陈玄墨眉头紧锁,罗盘碎片的光芒正死死地指向指挥舱角落一个半开的、锈死的铁柜!

  他警惕地绕过地上的骸骨和杂物,走到铁柜前。铁柜的门歪斜着,被厚厚的锈迹卡住了一半。陈玄墨用匕首的刀尖用力撬了几下。

  “嘎吱——!”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在死寂的舱室里回荡,令人牙酸。铁柜门被强行撬开。

  柜子里没有文件,没有武器,只有一个用厚厚的、几乎完全石化的防水油布严密包裹着的长条形物体。油布表面覆盖着厚厚的白色盐霜和黑色霉斑,散发着浓烈的海腥和腐朽气味。

  陈玄墨小心翼翼地将那包裹取了出来。入手沉重冰冷,仿佛一块寒冰。剥开层层叠叠、已经发脆发硬的油布,露出了里面一个黑色的、表面没有任何标识的金属圆筒——一个军用胶卷筒!

  “胶卷?”胖子凑过来,小眼睛里满是疑惑,“这鬼子潜艇里…藏个胶卷筒干啥?”

  陈玄墨没说话,他拧开胶卷筒的盖子,里面是紧紧卷绕着的、保存相对完好的黑白胶卷。就在这时,一股冰冷的气流不知从潜艇哪个缝隙钻了进来,卷着潮湿的水汽,毫无征兆地打在了陈玄墨握着胶卷的手上!

  几滴冰冷的水珠,正好落在了卷绕着的胶卷表面!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原本应该是需要显影液才能成像的胶卷底片,在接触到水珠的瞬间,表面的感光乳剂层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色、显影!

  就像是无形的显影液在飞快地冲刷!

  “墨哥!快看!”胖子惊叫一声,指着胶卷,“它…它自己在显影?!”

  陈玄墨和老鱼头也震惊地看着这超乎常理的一幕。只见在雨水的作用下,胶卷上原本模糊的灰黑色阴影迅速变得清晰,勾勒出具体的影像轮廓。

  陈玄墨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胶卷对着罗盘碎片散发的乳白色光芒,缓缓展开。

  最先显影出来的,是一张病床。白色的床单,冰冷的铁架。一个穿着旧式条纹病号服的女人,虚弱地躺在病床上,她的面容模糊,眼神空洞地望着上方,似乎充满了绝望和不舍。她的肚子高高隆起,显然即将临盆。

  第二幅影像:场景似乎是在一个简陋的产房里。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或者更像穿着军装的军医?)戴着口罩,眼神冷漠。他的手里抱着一个刚刚出生、浑身还沾着血污的婴儿。婴儿闭着眼睛,小脸皱成一团,正在发出第一声啼哭。画面的一角,隐约能看到一个穿着和服的背影,正抱着手臂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

  第三幅影像:婴儿被放在一个冰冷的金属台子上。旁边放着一些奇特的仪器,闪烁着微弱的指示灯。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正拿着一支细长的针管,针尖闪烁着寒光,似乎正要刺向婴儿的后颈靠近肩胛骨的位置!而那个位置,在黑白影像中,隐约能看到一个极其微小的、形状奇异的暗红色印记!

  当陈玄墨的目光死死锁定在第三幅影像上那个婴儿的面容时,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连呼吸都停滞了!

  尽管影像模糊,尽管婴儿的面容稚嫩,但那五官的轮廓,眉宇间的神态…与他记忆深处,母亲珍藏的、自己唯一的一张婴儿照片,几乎一模一样!

  “这…这是…”胖子也看到了,他惊骇地指着胶卷上那个即将被注射的婴儿,又猛地扭头看向陈玄墨,小眼睛瞪得几乎要凸出来,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扭曲变调,“墨…墨哥?!这…这他娘的是你?!你…你刚出生的时候?!”

  老鱼头靠在冰冷的舱壁上,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卷在湿气作用下自行显影的诡异胶卷,枯瘦的身体微微颤抖,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真相的碎片冰冷而残酷,带着四十年前的血腥和阴谋,如同这冰冷的江水,狠狠拍打在三人脸上!

  陈玄墨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和愤怒,如同这潜艇内的寒气,瞬间淹没了全身。他的出生,他的七杀命格,他胸口的胎记,他手腕的七星印记…所有的一切,都被这卷来自地狱的胶卷,指向了那个阴森的地下实验室,指向了那场名为“七杀血”的、惨无人道的实验!

  他攥着胶卷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冰冷的湿气缠绕着他,却浇不灭心头那团熊熊燃烧的怒火。他猛地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这厚重的钢铁舱壁,刺向那隐藏在所有阴谋背后的黑暗源头!

  就在这时,怀里的青铜罗盘碎片猛地一震!灼热感瞬间飙升!光芒不再指向铁柜,而是死死锁定指挥舱另一侧,一扇紧闭的、布满锈迹的圆形水密门!

  几乎同时,陈玄墨腰间的玉佩——那块小翠残魂栖身的古玉——毫无征兆地变得滚烫!一股强烈的、悲伤欲绝的情绪波动,如同实质的潮水般猛地冲击着他的意识!

  “唔!”陈玄墨闷哼一声,左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腰间的玉佩。玉佩隔着衣服散发出惊人的热度,仿佛要灼穿皮肉!

  “墨哥?怎么了?”胖子吓了一跳。

  陈玄墨没有回答,他强忍着玉佩传来的灼痛和意识海中被强行灌入的悲鸣,眼神锐利地看向那扇被罗盘锁定的水密门。直觉告诉他,那扇门后,有更关键的东西!

  他握着匕首,一步步走向那扇门。门上有一个巨大的、锈死的圆形转轮。陈玄墨将陨铁匕首插回腰间,双手抓住冰冷的转轮,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拧!

  “嘎吱——嘎吱——!”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再次响起,锈屑簌簌落下。转轮艰难地转动了半圈。陈玄墨再次发力!

  “咔哒!”

  一声沉闷的机括解锁声响起。沉重的圆形水密门向内缓缓弹开了一条缝隙。

  一股更加浓烈、更加纯粹的腐朽书卷气息,混合着海水的咸腥和铁锈味,从门缝里汹涌而出!

  陈玄墨用匕首刀尖小心地撬开门缝,罗盘碎片的光芒迫不及待地射了进去。

  里面是一个更小的舱室,似乎是艇长室或者什么储藏间。地上同样散落着杂物和扭曲的金属。而在舱室中央,一张被海水浸泡得发黑腐朽的木桌上,赫然放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长方形的、同样被厚厚油布包裹着的物体。油布已经部分腐烂,露出了里面深褐色、仿佛某种皮革的材质。看起来像是一本…大书?

  陈玄墨的心跳骤然加速!他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剥开那些腐烂粘连的油布碎片。

  深褐色的皮革封面显露出来,触手冰凉滑腻,带着岁月的厚重感。封面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中央镶嵌着一个巴掌大小、由青铜铸造的、极其复杂的立体罗盘浮雕!那罗盘的样式,与陈玄墨胎记的轮廓、与他手中的碎片纹路,完美契合!

  是《撼龙经》!

  陈玄墨屏住呼吸,手指有些颤抖地抚过那冰冷的青铜罗盘浮雕。他轻轻翻开厚重的、仿佛浸透了海水的皮革封面。

  里面是发黄发脆、边缘卷曲的书页。纸张的材质非常奇特,坚韧异常,似乎并非普通纸张。然而,书页上空空如也!没有文字,没有图画,只有一片空白!

  “空的?”胖子凑过来,一脸失望,“折腾半天,就一本无字天书?”

  陈玄墨眉头紧锁,他拿起书卷,入手沉重。就在这时,一滴从上方舱壁缝隙滴落的冰冷水珠,“啪嗒”一声,正好落在了摊开的空白书页上!

  嗤——!

  如同水滴落在滚烫的铁板上!那滴冰冷的水珠接触到书页的瞬间,书页的材质竟如同活物般迅速吸收水珠!紧接着,被水滴浸润的那片区域,墨黑色的字迹如同拥有了生命,从纸张的纤维深处迅速浮现、蔓延、清晰起来!

  不是墨水书写!更像是纸张本身在遇水后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

  显现在他们眼前的,是几个苍劲有力、力透纸背的繁体大字:

  **逆 天 改 命**

  **需**

  **断 情**

  七个大字,每一个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狠狠撞入陈玄墨的眼帘!

  “逆天改命需断情?”胖子喃喃念出声,小眼睛里充满了茫然,“这…这啥意思?要改命…就得当和尚?”

  就在“断情”二字彻底显形,清晰地烙印在书页上的瞬间——

  陈玄墨腰间那块滚烫的玉佩,毫无征兆地猛地炸开!

  不是物理的碎裂,而是内部蕴含的能量和精神冲击,如同决堤的洪水般轰然爆发!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充满了无尽痛苦、悲伤与绝望的尖啸,猛地从炸裂的玉佩中爆发出来!那声音尖锐无比,直接作用于灵魂深处,瞬间穿透了厚重的钢铁舱壁,在狭窄的潜艇空间里疯狂回荡、冲撞!

  陈玄墨首当其冲!他只觉一股无法形容的、撕裂灵魂般的剧痛猛地从腰间玉佩的位置炸开,瞬间席卷全身!仿佛有一把烧红的利刃狠狠捅进了他的心脏,再狠狠搅动!眼前猛地一黑,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倒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舱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噗!”一口鲜血再也压制不住,从他口中喷出,溅在冰冷的钢铁地板上,如同点点刺目的红梅。

  “墨哥!”胖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想冲过去扶他。

  然而,那声源自灵魂的尖啸并未停止!它如同实质的音波利刃,以玉佩炸裂点为中心,猛地向四周扩散!

  嗡——!!!

  距离最近的胖子,只觉得脑袋像是被一口巨大的铜钟狠狠撞了一下!耳膜瞬间失去了所有声音,只剩下尖锐的蜂鸣!眼前金星乱冒,天旋地转,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咙!他“哇”地一声,直接弯腰吐了出来,胃里翻江倒海。

  就连靠在舱壁角落、昏迷不醒的老鱼头,枯瘦的身体也在那尖啸的冲击下猛地抽搐了一下,嘴角再次涌出新鲜的血沫,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拉风箱般的痛苦呻吟。

  整个潜艇残骸内部,仿佛被这声凄厉的尖啸彻底唤醒!舱壁上的锈屑簌簌落下,地上散落的金属碎片嗡嗡震颤,空气中弥漫的那股腐朽死亡气息仿佛被注入了疯狂的活力,变得粘稠而充满恶意!

  小翠的残魂!那被“断情”二字深深刺激的、绝望的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