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金线溯源-《撼龙逆命录》

  胖子瘫在地上,抱着那只被火油罐碎片划破又烫伤的右脚丫子,咧着嘴,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抽抽噎噎地哼唧:“疼……疼死老子了……墨哥,我脚底板是不是熟了……”

  陈玄墨没空理他。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钉在右手掌心里那半张滚烫的纸片上——半张泛黄发脆的民国当票。边缘焦黑卷曲,几处被火星烧穿了小洞,几行模糊的字迹在诊所昏暗的油灯光下,如同濒死者的呓语:

  “……甲戌年七月初九,典当……青铜罗盘(残件)……当期九十九载……当期死绝,物归当铺……立据人:陈……”

  后面那个模糊的姓氏轮廓,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陈玄墨的视网膜上。陈家?九十九载?当期死绝?一股冰冷的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几乎冻结了血液。这恶毒的条件背后,藏着怎样不祥的秘密?

  林九叔佝偻的身影立在窗前,挡住了外面渐亮的天光。他枯瘦的手指夹着那磨得油亮的黄铜烟斗,烟锅早已熄灭,只剩缕缕青烟般的余烬,丝丝缕缕地飘散在诊所污浊的空气中。浑浊却清亮如古井深潭的目光,越过瘫在地上的胖子,越过惊魂未定的鬼手刘,最终沉沉落在陈玄墨左臂厚厚包裹的糯米布上。

  “金线食人……”林九叔沙哑的声音响起,像砂纸磨着生锈的铁皮,打破了诊所里死一般的沉寂。他缓缓吐出一口带着浓重烟草味的浊气,烟斗指向陈玄墨那只裹得像粽子、却依旧散发着阴寒不祥气息的左手,“裹尸布上的咒……是活的。缠上谁,就食尽谁的阳寿气运,至死方休。”他浑浊的老眼转向陈玄墨那张因失血和剧痛而惨白的脸,声音沉得如同压上了整片废墟的阴影,“你手上那七星印……就是它咬下的第一口。”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陈玄墨左手虎口处那七个被暂时压制的乌黑印记猛地一跳!一股尖锐过电般的冰寒剧痛瞬间炸开,穿透厚厚的糯米层,直刺骨髓!他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冷汗,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

  “活的?”胖子也忘了脚疼,圆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惊恐的眼睛死死盯着林九叔,又下意识地瞟向自己姑婆昏迷前袖口滑落处露出的那截内衬——那扭曲的“苦厄”二字,如同两条盘踞的毒蛇,即便血色幽光已然黯淡,依旧散发着深入骨髓的邪异。“那……那裹尸布……岂不是……”

  “源头在缅甸,勐拉那边的绝矿。”林九叔打断胖子语无伦次的惊骇,声音平淡,却字字砸在人心上,“以前暹罗(泰国)的降头师,拿它当捆仙索,专锁那些修邪法、炼飞头降的玩意儿。金线本身……就是活的蛊虫丝,用秘法抽出来,再拿处子精血养着,才能保它邪性不散。”

  “处……处子精血?”胖子打了个寒噤,绿豆眼瞪得更圆了。

  “没错。”林九叔的烟斗在掌心无声地转动了一下,“那姓赵的,每周都得跑一趟市一医院的血库,明面上是采购血浆做‘古法修复’,暗地里……哼,买的都是筛选过的、年轻女子的血包。养他那块‘宝贝’布!”

  陈玄墨心头剧震!赵金福每周雷打不动地去市一医院“办事”,原来是为了这个!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试图用疼痛驱散那深入骨髓的阴寒和翻涌的恶心。左臂的七星印记在愤怒和恐惧的刺激下,灼痛感一阵紧似一阵。

  “妈的!这老不死的!”胖子一骨碌爬起来,忘了脚疼,义愤填膺地挥舞着拳头,唾沫星子横飞,“拿大姑娘的血养他那块裹尸布?我呸!真他娘的下作!墨哥,咱们这就去堵他!把他那破布塞他嘴里!”

  “堵他?”林九叔浑浊的老眼扫过胖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打草惊蛇,嫌命长?想弄明白这布怎么来的,根子在哪儿,得顺着他这根‘血线’摸下去!”

  胖子像被掐住了脖子,声音卡在喉咙里,圆脸涨得通红。陈玄墨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混合着诊所里残留的焦糊和尸臭,刺得肺腑生疼。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向林九叔:“九叔,您的意思是……跟那辆运血包的车?”

  林九叔没说话,只是用烟斗在满是污秽的地上,缓缓划了一个箭头,指向诊所外晨曦微露的芳村陋巷。

  天色大亮,芳村窝棚区的狭窄土路上污水横流,空气中混杂着隔夜馊水和廉价烟草的怪味。陈玄墨和胖子换了身更破旧的衣裳,脸上抹了灰,混在早起为生计奔波的、麻木的人群中,毫不起眼。胖子走路还有点跛,龇牙咧嘴,但硬是咬牙忍着。

  林九叔佝偻的身影在前方不远不近地走着,那件洗得发白、打着深蓝补丁的旧褂子,像一面沉默的旗帜。他脚步不快,却异常稳当,穿行在那些眼神警惕、如同地沟老鼠般匆匆闪过的身影之间,竟无人敢靠近半分。

  很快,三人绕到了市一医院后墙外一条更为僻静的巷子。这里堆满了医院清理出来的废弃医疗垃圾,浓烈的消毒水味也掩盖不住隐隐的腐败气息。巷子尽头,一辆漆成惨白色的厢式冷藏车静静停着,车身上印着褪色的红十字和“市一医院专用”字样。一个穿着沾满油污蓝色工装、帽子压得很低的司机,正叼着烟,懒洋洋地靠在驾驶室车门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巷口。

  “就是它!”胖子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兴奋和紧张,“每周三上午,雷打不动停这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巷子里只有苍蝇嗡嗡飞舞的声音。就在胖子等得有些不耐烦,开始偷偷揉搓被灼伤的脚底板时,医院后门的小侧门“吱呀”一声开了。

  赵金福!

  他还是穿着那身半新不旧的绸布褂子,手里捻着油光发亮的佛珠。脸色在清晨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苍白,眼神却依旧阴鸷锐利。他身后跟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神色有些谄媚的中年男人,两人低声交谈着,朝着冷藏车走来。

  陈玄墨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拉着胖子往一堆废弃的硬纸板箱后缩了缩。胖子更是吓得大气不敢出,肥胖的身体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恨不得把自己嵌进去。

  只见赵金福和那白大褂走到车尾。司机掐灭了烟头,麻利地跳下车,拉开厚重的冷藏车厢门。一股白色的冰冷雾气瞬间涌出,即使在巷子这头,陈玄墨也能感到那股刺骨的寒意。赵金福似乎递给了白大褂一个小巧沉甸的木盒子,白大褂则指挥着司机从车厢里搬出两个外面裹着厚厚保温材料的白色塑料箱,小心翼翼地放在赵金福脚边。

  胖子眼睛贼尖,趁着赵金福背对着巷口、低头查看箱子标签的瞬间,肥胖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敏捷。他像只圆滚滚的狸猫,借着堆叠杂物的掩护,几步就窜到了冷藏车侧面一个视觉死角,紧紧贴着冰冷的车身。车厢门还没完全关上,丝丝缕缕的寒气从缝隙里透出来。

  胖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目光被车厢内壁角一个小型冰柜吸引住了。冰柜门半开着,里面整齐码放着一排排裹着保鲜膜的冰棍!花花绿绿的包装纸,在冰雾里显得格外诱人。折腾了一夜又惊又吓,胖子早就口干舌燥,肚子也咕咕叫起来。巨大的恐惧似乎也压不住人类最原始的食欲。

  “妈的,豁出去了!”胖子心里一横,瞅准赵金福正和白大褂低声交谈、司机弯腰搬东西的空档,闪电般伸手!两根裹着厚厚冰霜、印着“老广州”字样的陈皮酸梅冰棍被他死死攥在手里,迅速缩回,塞进自己油腻的衣襟内袋。冰凉的触感隔着衣服传来,胖子紧张得心脏狂跳,又带着一丝得手的窃喜。

  他刚想缩回藏身处,眼角余光却瞥见车厢深处——那里并排立着几个巨大的、如同金属抽屉般的冷藏柜!其中一个柜子似乎没有完全推严实,拉开了一条手掌宽的缝隙。缝隙里,透出惨白的光和一股……难以形容的、浓烈到令人作呕的冰冷甜腥气!

  胖子鬼使神差地,凑近那条缝隙,眯起一只眼往里瞧去。

  只一眼!

  胖子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他猛地捂住自己的嘴,才把那声冲到喉咙口的凄厉尖叫死死压了回去!胃里翻江倒海,早上吃的那点东西疯狂地往上涌!

  冷藏柜里,根本不是什么血包!借着惨白冰冷的灯光,他看见的是一具具赤裸的、皮肤呈现出死气沉沉青灰色的女性尸体!她们像巨大的、被冻僵的标本,整齐地排列在狭小的空间里。更骇人的是,每一具女尸的额头上,都用一种诡异的、近乎黑色的暗红颜料,清晰地刻着一个北斗七星的符咒!符咒的线条深入皮肉,在冰冷的灯光下,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邪异!

  胖子只觉得天旋地转,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他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只想立刻逃离这个地狱般的冰窟。

  就在他魂飞魄散、想要后退的刹那,脚下猛地一滑!不知踩到了什么油腻的东西,胖子那肥胖的身体顿时失去了平衡,狼狈不堪地向前扑倒!更糟糕的是,慌乱之中,他下意识地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手里那根刚偷来的、还冒着丝丝寒气的陈皮酸梅冰棍,试图用那点冰凉刺激自己清醒!

  “滋啦——!”

  一声极其轻微、却令人头皮发麻的粘腻声响!

  胖子那沾着汗水、油污和灰尘的温热舌头,瞬间被冰棍表面那层厚厚的、零下几十度的冰霜牢牢粘住了!一股钻心的冰冷和剧痛从舌尖传来!

  “唔——!!!”胖子疼得眼冒金星,喉咙里发出被堵住的、绝望的呜咽!他像一只被鱼钩勾住嘴的胖头鱼,舌头死死粘在冰棍上,甩不掉,扯不开,只能徒劳地扭动着肥胖的身体,发出含糊不清的痛苦呻吟。更要命的是,他扑倒时身体撞在了那个没关严的冷藏柜门上!

  “哐当!”

  金属撞击的声响在寂静的后巷里显得格外刺耳!

  “谁?!”赵金福阴冷警惕的声音如同毒蛇的信子,瞬间穿透冰冷的空气,朝着冷藏车侧面扫射而来!

  胖子浑身僵住,巨大的恐惧让他瞬间忘记了舌尖的剧痛,只剩下彻骨的冰凉!完了!